她張了張嘴,好聽的話卻半句都說不出,只道:“王爺……阿槿并沒有對任何人說您的秘密,所以,阿槿求您,以后請不要因為阿槿無故遷怒他人,好么?”
說完,她有些懊惱地咬了咬下唇,微微抬起眼看向他的神色。
此言落地,景曜滿臉愕然,繼而只覺心臟絞痛萬分。
——他心系與她,被她的一喜一怒牽連情緒,為了旁的男子與她的親昵舉動而控制不住自己。
而這一切,在她看來,到底算什么?
難道竟只成了他心胸狹隘,不信任她的佐證?
景曜只覺自己的心情被這女子猶如拋石般玩弄于股掌之間,他自嘲般冷笑出聲,低頭不再看她。
眼睛轉(zhuǎn)向手中的地形圖,卻半分都看不進,他克制住自己的語氣,淡淡道:“本王今日事務(wù)繁忙,如果顧小姐只是來說些廢話的話,就恕不遠送了。”
顧槿被他的冷淡話語打落了期待。瞬間,臉上因感到羞恥而爬滿了紅暈。
看著他低著頭的冷淡眉眼,無聲的逐客令。
顧槿心中感到一陣發(fā)澀,眼睛也開始酸疼了起來。
或許下一刻便要在他眼前落下淚。
她不想讓他看到這一幕,也無法再觍顏待下去。
“……是?!鳖欓雀A艘桓?,迅速地轉(zhuǎn)過身,繼而離去。
在轉(zhuǎn)身的瞬間,一滴眼淚就這么從眼眶中直直地落了下來。
而她心中的那一點酸澀感也隨著她的走動而逐漸蔓延到了全身。
她腳步越來越快,到了最后竟然小步奔跑了起來。
她不再克制自己的淚水,似乎這樣才能釋放體內(nèi)噬心的野獸。
回到院中時,她不覺已雙眼通紅,淚染雙頰。
……
景曜、回憶片段。
距離他脫離傻子的身份已三年有余。
這三年中,他在父皇的暗中扶持下,一點一滴地在宮外培植自己的勢力,小心翼翼地瞞著王氏,步履維艱。
三年的忙碌,有時會令他忘卻了自己的情感,但唯有兩個人令他難以忘記,一個自然是母妃,另一個……便是那個女孩兒。
三年過去,她已長成了什么模樣?是否還像三年前那般傻乎乎的?
這一日夜晚,他在荒院中與修文修平練完武后,便打發(fā)了他們?nèi)バ菹ⅰ?p> 站在院中望著那銀杏樹時,他突然決定重走三年前那條路,去看望那個女孩兒。
這舉動很不皇子,有失皇家體面。
他知道。
但他本就不是個正經(jīng)有頭有臉的皇子,根本不會在意這么多。
翻出宮墻的路線他早已爛熟于心,侍衛(wèi)換班的頻率他也比宮里任何人都要清楚。
輕車熟路地行至丞相府。
時辰尚早,她的院中仍亮著燈。
雖然他對她三年后的長相十分好奇,但她如今無病無痛,他也不想再貿(mào)然進入她的閨房,便立于屋外的陰影處,聽著房中人的對話。
“……那小姐今年最想要的是什么生辰禮呢?”一個女子問道。
“我也不知……這兩年父親和師父總送我一些孤本醫(yī)術(shù),好生無趣……可我也不知我想要什么?!迸郝杂行┛鄲赖穆曇繇懫稹?p> 是她,聲音響起的時候,景曜便確定了這點。
她如今的聲音與三年前有些不同,少了幾許童稚氣,多了幾分柔軟甜糯,卻仍然悅耳動聽。
……生辰禮?
“啊,對了。上次幼容同我說,她表兄送了她一只波斯產(chǎn)的小貓,雙眼碧藍,毛色金黃,特別好看……不過波斯小貓是個稀罕物,父親應(yīng)該是不會給我買的?!?p> “那辛夫人呢?辛夫人如此疼愛小姐,想必小姐若有所求,自無不應(yīng)?!?p> “兩位長輩都不喜我玩物喪志……今年師父已開始教我針術(shù)了,我猜,師父應(yīng)該會送我一套辛氏醫(yī)堂所產(chǎn)的針具吧……”
房中二人又小聲嬉鬧了幾句,漸漸地,女孩兒的聲音微弱了下來,許是睡著了。
房中的燈悄悄地熄了。
……波斯貓嗎?
如同來時一般,房外的景曜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顧府。
……
幾日后,顧槿生辰日。
“小姐!小姐!快來看!”金鈴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手上還拎著一個藤籃。
女孩兒聞言站起身,快走了幾步過去,輕輕掀開金鈴手中藤籃上的錦緞。
只見籃中安靜地臥著一只手掌大小的小貓,見光亮撒入,它好奇地將頭探出籃外,張開小小的嘴兒,沖著籃外陌生的小女孩兒喵喵的叫了兩聲。
奶里奶氣的小貓瞬間便融化了女孩兒的心。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撫了撫幼貓頭上短短絨絨的白色絨毛。
這小貓卻也不怕人,反將頭向上伸了伸,兩只小小的耳朵在女孩兒的手掌心軟軟地蹭了兩下,似是在求撫摸。
女孩兒覺得手心被蹭的癢癢的,不禁輕笑出聲,順著它的意輕輕地揉了揉它的腦袋。
她摸了幾下,便停了手,開始觀察起這只小貓。
它通身覆蓋潔白軟毛,耳朵和鼻子露了些粉粉的顏色,雙眼一藍一金,此時正因陽光的照耀豎了眼瞳。
“竟是金藍的眸子,可真好看啊!”
意識到這小貓的名貴,女孩兒反倒從喜悅中醒過了神,疑惑地問道:“金鈴,這小貓是打哪兒來的?是師父或者父親送的么?”
金鈴搖了搖頭,也十分困惑不解:“老爺和辛大夫的禮物昨夜便已放在正堂的側(cè)屋了。奴婢今天出小門的時候,在門外看到的這個藤籃,當時上面還有一張花箋。”似是想起了什么,金鈴從衣襟內(nèi)取出了一張花箋,遞給顧槿道,“喏,小姐你看,就是這張?!?p> 女孩兒接過一看,上面寫著“贈顧府阿槿生辰禮”幾個字。
字跡十分好看,卻也十分眼生。
絕非是她認識的人。
女孩兒咬了咬唇。一只異瞳波斯貓所費銀錢幾乎等同于父親半年的俸祿,神秘人送的這份貴重禮品令她有些不安。
正讓金鈴將藤籃并小貓放回小門外時,女孩兒翻看了那張花箋,見背面還寫了幾行小字:
“此貓在下無力養(yǎng)之,不會再來取回,請小姐務(wù)必代為看顧。”他似乎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思般。
女孩兒不禁露了笑容,道:“金鈴,我們還是好好養(yǎng)著它吧?!?p> “對了,它這么潔白似雪,就叫它雪兒吧。”
“雪兒~”“雪兒”
小貓在她的呼喚中也奶聲奶氣地“喵喵”應(yīng)和了起來。
少年隱秘地藏身在院中枝繁葉茂的桂樹上,見廊下的女孩兒喜悅的神色,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她喜歡便好。
……
自那一年后,顧槿便經(jīng)常于生辰那日收到這個神秘人的禮物,禮物時輕時重,但不論是什么,都十分貼合她那一年的心意,給她充斥著醫(yī)術(shù)的童年帶來了斑斕的別樣色彩。
她不知這個神秘人是怎么做到的,金鈴也不知。
金鈴總說,這是顧家主母死后成了仙,卻放心不下女兒,每年此日便會下凡贈女兒一樣她最心愛的生辰禮。
顧槿自然不信金鈴這種怪力亂神之言。
她有時也會覺得十分不公,他必然認識她,她卻不知道他是誰。
她好生收好了那年的花箋紙。
若有一天她有幸得知此人是誰,她定然要好生感謝他的心意才行。
不過,會有這么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