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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深

第七十四章 百二關河草不橫

玉樓春深 南鷂與北鳶 2010 2019-08-08 23:53:33

  “太傅此話是什么意思?學生不懂,請?zhí)抵更c?!?p>  婁驤蹙眉的時候,像極了他父親。卻又不像是他父親那般,出身草莽,即便走上九五至尊之位,也無法洗去那股子蠻劣。

  他隱隱覺得,孟謙立與鎮(zhèn)北軍的潰散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謙立退居前是三公之一,深受信任,還親自教導帝女。無數(shù)人臣榮耀,孟謙立此生都已經(jīng)得到了。建業(yè)四十一年,他沒有參與隴西王闖宮,也沒有與李紹一同護駕,只是作壁上觀。他一生清高,沒有任何把柄落在任何一方手里。改天換地,也沒人能奈何他。

  他仍舊是太傅。

  天熙二年,他借年老體弱為由回越州老家養(yǎng)老,面子上過去了,平帝仍就心里不安,派人日夜監(jiān)視孟家,一無所獲。后來撤去人馬,改為派人慕名探訪,孟謙立也是一個都不見。

  婁驤彼時是太子,手伸得還不夠遠,當年孟謙立與誰為伍,為誰做事,今時今日已無人知曉。

  “陛下細細想想。”孟謙立臉上似笑非笑,像是溝壑一樣的皺紋,是他保守至死的那些秘密的陰暗墳墓。

  燈火搖曳,無人想要再回到那段血腥與權謀為伍的歲月。

  羽林軍與隴西王親兵于太和宮外對峙,羽林軍遵照為武帝立下的誓言,血戰(zhàn)到底。太和宮內內外外都是尸首,血流成河,連太和宮正殿的儋州黃花梨木地板都染成了黑色,惡臭數(shù)日不散。那場面,不比八年后后與北庭人的戰(zhàn)場好看多少。

  十三歲的婁驤,因為那一場闖宮,一夜之間,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而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安樂長帝姬,此后數(shù)年,都困在紅色的高墻里。

  天熙九年初春,北庭人已經(jīng)破了平帝命人重金打造的防線,直奔正南而來。浩浩蕩蕩,勢不可擋,像是一把鋒利的兵刃,直直插進外強中干的齊人心口。

  平帝震怒,鎮(zhèn)北軍首當其沖。

  糧草困于防線以南,鎮(zhèn)北軍餓殍遍地,成了北庭人的甕中之鱉。節(jié)節(jié)退敗,不出所料。北庭人出其不意拿下西南邊陲,益州告急。節(jié)度使岳賀書信求救,何繕長子親率四萬人馳援益州,卻中了斯蘭的調虎離山之計,被斯蘭手下大將斬殺,懸尸荒野。何繕的長子次子皆戰(zhàn)死于沙場,連尸骨都找不到。何繕請求媾和,平帝不許,要求鎮(zhèn)北軍三十萬人無論如何守住北方,不許踏進黃河沿線半步。

  糧草不足,后方無人,結局已經(jīng)注定。

  何繕死于荒原之上,身中數(shù)刀,皮肉從脊背上剝離下來,卻還是手里握刀,在廝殺的模樣。

  斯蘭向平帝索要一萬兩黃金贖回他的尸身,平帝震怒,讓人廢去“鎮(zhèn)北”軍號,將何家抄家,何帥夫人出身將門,帶著女眷們在帥府里引火自焚。

  那場大火燒掉了何家所有,連一個能解開婁驤心頭疑惑的線索,都沒留下。

  何繕精于謀略,為何設下的防線被北庭人輕易拿下?何繕若是與當年闖宮無關,為何又能在朝中平步青云?他若是參與了,又為何能不露出任何馬腳?

  平帝明知大戰(zhàn)之中,最忌諱士氣不振。他抄了何家,棄用鎮(zhèn)北軍,就只有媾和一條路。

  如此種種,隨著何繕與平帝身死,都進了地下。

  黑沙王城終于見了太陽,哪里都是暖洋洋的。雪后的世界金燦燦的,像是鍍上了一層金箔,在人的眼中熠熠生輝。

  默啜這幾日無事,他的人喬裝沖進河曲以南,直直劫了從云中運出來的萬斤炭火,解了燃眉之急。

  無論是處攝圖、敖登,還是旁個什么人,都能安息了。

  這個冬天,似乎能安然無恙地度過了。

  阿爾斯楞長的極快,快的讓璇璣不敢相信,他已經(jīng)會叫”父君“與”母妃”,每日在璇璣懷里甜甜地叫著。默啜初為人父,欣快極了。

  格日樂的肚子也大了起來,脾氣更烈了,阿蘇勒與她和好如初,現(xiàn)下日日都要盯著她,怕她出半點岔子。

  令人大出所料的是,染干不知從哪里回來了。

  阿史德氏閼氏病故后,只有默啜知道他帶著阿史德氏閼氏的尸骨去了哪里。

  聽人說,她去了騰格里的誕生之地,那里是一片黃沙,比北海還要荒蕪寂寥,寸草不生都不能形容。刮起風暴來,能在霎那間吞噬掉整個部落。然后又是一片黃沙覆蓋,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騰格里就降生在那里,所以他是騰格里。

  染干歸來時背著行囊,風雪加身,整個人都蒼老了不少,手上還有好了又復發(fā)的凍傷。璇璣與他沒有交談,只是抱著阿爾斯楞站在人群中,迎接染干大君。

  他笑得比以前更為柔和,眸子中再無昔年染干大君的光彩。

  一身殺伐氣息,都在令人迷蒙的暖陽里消散了一般。

  默啜讓人給他送了藥和炭火,又賞了鹿肉補身。換誰都看得出,默啜面上掩不住的喜悅----仿佛他昔日的兄弟又回來了。

  午后,兩人趁著阿爾斯楞睡熟,從汗王大帳里溜了出來。

  “璇璣,又是新一年了。”

  北庭人不用齊人的歷法,他們自己有一套先代上師依據(jù)月亮演算出的歷法。一個人,一生將會歷經(jīng)一年四季的新年,有春有秋,與齊人大相徑庭。

  璇璣一直以為,冬日里的新年,才是記憶里最有滋味的。

  可當陰霾散去,暖陽灑落在她臉上時,她方才覺得,或許春光明媚之時,過一個喜慶的年,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璇璣靠在默啜肩頭,兩人坐在黑沙王城的城墻上,北風穿身而過,卻有人為她抵擋。

  曾有一個人,在她的夢中,也為她這樣抵擋過刀劍風霜。

  然后,她的夢醒了。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阿努比斯,又是新的一年了。”

  璇璣把臉埋在默啜肩頭,呢喃著。

  沒人能看得清她的表情是喜是怒,還是旁的什么,只有她的聲音消散在北風瑟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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