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便過去了,大妃染恙的消息不脛而走。默啜為了平息謠言,特意帶璇璣參加了款待各帳大君大閼氏的晚宴。
璇璣著正紅色錦袍,頭戴內襯羊絨的半月形王冠,鑲嵌淚滴狀的綠松石,在燈火下熠熠生輝。帶著一串;綠松石角料的項鏈,再配以耳飾。她生產完愈發(fā)珠圓玉潤,倒是襯出幾分原先沒有的威嚴。
“今日難免要喝一些酒,你小酌便是。”默啜在璇璣耳后低語,溫熱的氣息掃在璇璣小巧的耳垂上。
下面的各帳大君大妃看著,自然是覺得大汗與大妃恩愛得不得了,有了孩子仍是柔情蜜意的,不禁挪開了視線。
璇璣逐漸感覺到默啜的愛意,她雖然沒了記憶,但不是個木頭。
“大母,大母,我要看弟弟?!卑闳粽f著北庭話,她今日扎著兩個羊角辮,穿著件蓮藕色的小袍子,更像是粉雕玉砌的娃娃。她晃著璇璣的手臂,像是璇璣幼時養(yǎng)過的那只壞脾氣的波斯貓。
多蘭上前,用北庭話道:“般若,明日去看弟弟好不好?這么晚了,弟弟睡了?!?p> “明日你醒了,就去看阿爾斯楞。讓你大母給你多備下些你喜歡吃的?!蹦ㄈ崧暤馈K浦闳粲珠L高了不少,自己近日沉浸在喜悅之中,倒是有些忽略長女。
般若得了父君的承諾,才肯罷休。璇璣揉揉她一頭金栗色的卷發(fā),朝般柔身后的多蘭莞爾一笑。
多蘭仍是少女模樣,說起來也不過十八歲,卻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母性的氣息。璇璣本以為是因為她常年撫養(yǎng)般若的緣故,可如今看起來,般若笑起來眉眼彎彎,與多蘭如出一轍,倒是十分巧。
般若本來悶悶不樂,但不一會兒就跟赫連氏大閼氏帶來的幼子合哲爾玩兒到一起去了。兩個孩子不滿五歲的孩子嘰嘰喳喳說起北庭話,如今的璇璣是一個字都聽不懂。合哲爾是阿蘇勒的同胞弟弟,也是一雙藍汪汪的眼,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最璀璨的寶石。穿著湛藍色的小袍子,繼承了他母妃貼木兒大閼氏那一頭像是火焰般的紅發(fā)。
這位貼木兒大閼氏并非北庭人,她來自統(tǒng)治西海以南無邊疆土的貼木兒家族,家族與北庭人的先祖說起來是近親,但實際上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貼木兒大閼氏早年生下七個孩子,長子阿蘇勒,合哲爾是第八個孩子,也是第二個兒子。
赫連氏對生育有著近乎癡迷的渴望,歷代都是如此?;蛟S是因為西海惡劣的天象,才使得赫連氏如此多子多孫。
晚宴一直到深夜,般若在多蘭懷里睡得沉,璇璣讓多蘭先抱著孩子回寢殿去,多蘭做母親的,也是被孩子鬧的累得很。
璇璣也有些薄薄的醉意翻涌上來,但前面走不開,她只得給多蘭拿一身新衣服,才能走開片刻。
她方才走到寢殿外的回廊上,多蘭和抱著侍女的孩子走在前面,璇璣如今不會說北庭話,更不會用北庭話稱呼多蘭,只得快步追上去,可她剛剛轉了個彎,便見著一個魁梧的黑影翻進來,到了多蘭身后。璇璣一個閃身躲到柱子后面,想要呼喚侍衛(wèi)。卻見著,那魁梧的身影與多蘭的身影融在一起,燈火闌珊,璇璣并不能看清那人是誰。
侍女見怪不怪,繼續(xù)往前走,更是讓璇璣疑惑。
兩人低語,多蘭似是在嗔怪。不一會兒兩人便抱在一起,溫存在一處。
璇璣不禁驚訝,那男人抱著身材嬌小的多蘭轉了個身,將多蘭抵在柱子上,那男人才露出半張側臉。如刀雕刻而成的面龐,與默啜五分相像,璇璣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她沒看錯,的確是不近女色的后帳大君處攝圖。
夤夜。
一個黑影靈巧地翻進一處院子,這院子原是朔州故地的驛站,在朔州西南八十里。破落的不行,掩藏在深山之中。如今朔州被阿史那氏嫡系鐵騎占領統(tǒng)治,城內一片荒蕪,大部分平民都成了奴隸,被變賣到北邊兒去,只有少數(shù)實在不能被奴役的人留下,又有不少燕云十六州的遺民被變賣到這里。這便是斯蘭的高明之處,沒有故地,讓人逐漸消磨欲望。許清渠早年在這里留下過留下過幾支暗線,也都不見了。
月朗星稀,一襲素色衣袍的男人坐在廊下,月光灑在他臉上,更添了幾分冷淡。
“你打探的如何?”他開口。
一襲黑衣的樓揚風塵仆仆而歸,還沾染著塵土飛揚的氣味。許清渠不必問他去了哪里,就已經有了答案。
“沒有什么有用的。馮昂那廝在地牢里。黑沙王廷守衛(wèi)森嚴,很難不留下痕跡。”
兩個人為了擺脫婁驤的衛(wèi)隊沒有少費功夫。但這一支衛(wèi)隊是婁驤麾下的精銳,許清渠眼睛看不見,兩個人想要擺脫他們著實不易。
樓揚借故藏在屋子里,利用許清渠為他打掩護,實則跑到了北庭那一邊去打探消息。婁驤答應樓揚,讓他帶著許清渠北上,但不允許他們貿然出境。如果他們兩個人擅自做主離開南齊,婁驤將會用盡一切手段帶回他們兩個。
“你見到她了嘛?”許清渠開口。
“沒有,她被保護得太好了。我連靠近那座金子做的牢籠的機會都沒有?!睒菗P有些不甘心,他千里迢迢潛入王城,卻無功而返。
“我到王城時,所有人都在慶祝大君新生?!?p> 黑沙王城中燈火通明,男女老少徹夜歌舞不歇,天授大可汗與大妃賜予城中所有人三顆金果子,為各帳臣民賜下獎賞,以此為新生的大君祈福。索南嘉措上師說,大君將會是騰格里賜下的主人。將來征伐天下,并吞四海。
許清渠摸索著站起來,輕笑一聲,身子單薄的男人在盛夏氣息已經消散的風中,搖搖欲墜。
“世人都道忘卻好,從此浮生不知了?!彼呗曇鞯?,似哭似笑。
南鷂與北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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