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誒,這不是葉家的二少爺葉重嗎?”“對呀,怎么坐的這么遠(yuǎn)?聽說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黨的中校了?!薄熬惯@般年輕有為?!不知婚配與否啊?”“…”席間的老爺夫人們看見銀觴所停下的那處面前是葉重,便議論起這位剛剛歸鄉(xiāng)的青年才俊,紛紛投去打量的目光,一時間成了宴席的焦點。
葉重坐著的這個位置,正好可以將馥行嵐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所以一開始便婉拒了朋友的邀請坐到別處去,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坐在末席,可以光明正大地借看表演之名看著她,又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盡管她并不會看過來,甚至刻意避開。
那時身姿熠熠于臺中的馥行嵐令葉重不禁放大了瞳孔,雖然早就知曉她才華洋溢,不同凡響,但親眼得見時仍是會暗自感嘆她不經(jīng)意散發(fā)的魔力。連一旁看淡虛名人世的二老都不得不稱贊這位舊人的女兒是如何地心思細(xì)膩,謙恭得體間卻又伶牙俐齒,好生惹人喜愛。葉重亦是聽得微微掛了笑意,望向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不可言狀的神情。等回過神來時,銀觴已經(jīng)再次從她手中放下,雖說這樣暗暗地不引人注目最是再好不過,但是銀觴一次次從面前流過時還是有些許的失落。不知是否是人觴相通了起來,這觴竟真的在自己面前停住了,直奔目標(biāo)般不在別處停留片刻,仿佛只為自己而來一樣。繼而便有了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一如當(dāng)初她向自己舉杯遙望一般,葉重沒有猶豫,拿起銀觴便是向她舉杯,視若無人,合理卻又暗藏彼此才明了的私心。
她想失笑微露無奈的片刻微妙被葉重捕捉到,葉重斂了目光垂眸起身,右手自然地拿著銀觴,左手負(fù)背而站,食指來回摩挲著銀觴上的深淺紋路。
馥行嵐是有些期待的,畢竟卷讀詩書這么多年載,對文韜武略兼?zhèn)涞娜诉€是會另眼相看,特別是在這看起來片刻安穩(wěn)卻又暗藏殺機(jī)的亂世間,習(xí)慣了運籌帷幄的她自然想要去了解掌握眼前的這位人。
雖說坐擁于青梢閣內(nèi)看起來足不出戶般愜意,但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情能被馥行嵐知曉,靠的是優(yōu)厚的待遇或因她自身所作所為而甘愿為她奔波潛伏的各種人們。也有一些半公開征集的渠道,只要有人想來賣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可以直接從青梢閣的西門進(jìn)閣,那里便有專門等著收集消息的人負(fù)責(zé)登記,會先衡量人們所帶來的消息價值,然后再分等級給予不小的錢財;而想來買消息的人則會從東門入閣,然后排隊等待,一位位入內(nèi)間去交易。不會有人在意你的身份,你喬裝打扮與否都無人問津,因為你的一舉一動,青梢閣都了如指掌。閣內(nèi)每天都會派專門的人員散落在北平里外的大街小巷里,是酒樓的小二,是路邊的車夫,或是高高在上的貴胄子弟,又或是是東郊民巷的洋人,而你永遠(yuǎn)不知道你身邊是否有人就潛藏著其他的身份。當(dāng)然,這些都是除了馥行嵐和幾個心腹之人外,不被人們所知的緘默的秘密,沒有人可以探知亦不敢窺探。
而葉重的信息先前馥行嵐并沒有多做了解,因為他對北平而言并沒有什么值得知曉的,就算他是葉家二少,是南京調(diào)任回京的青年中校,卻也只是在馥行嵐耳邊馬上就會忘卻的消息。除了那些難以被窺知、難以交由手下人去做的真正能讓青梢閣屹立不倒的機(jī)密消息是馥行嵐暗中親自出馬的,其他的東西在她眼中便如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一般,都是被下邊的人分類存在庫中,前幾日忙碌著中秋雅集之事一直未能去探探他的底,此刻也無法查得,便也拿捏不住他的性子。
葉重垂著的眼眸盯著手中的銀觴久久,席間的人都等得有些坐不住的時候,終是帶著令人著迷的沉穩(wěn)而磁性的聲音開口,“流煙羅裙,觴杳醉卿顰,曲軸承風(fēng)月如泠,水盈窗庭濕黃華?!?p> 一時靜默無言,卻又定格了燈花韶光。
他總會這樣,明明也沒做什么,但就是叫人心下一驚,聞得難措其辭去回應(yīng)他。
“葉少爺好生文采,這藏頭詞巧妙不兀,毫無刻意堆砌的華麗之感,一氣呵成不蔓不枝?!贝蚱瞥聊氖橇_容皓,他見馥行嵐閉口不言像是有些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席間亦無人開口,礙于禮貌便接過了話來。此言一出便是引得人們也跟著贊美了一番,有些諂媚的又帶著國黨軍官的臉面一遭夸得天花亂墜了去。
然而自家小妹卻是不太會看形勢,“葉少爺詞中像是描繪了席中的哪家姑娘一般,聽來很是生動?!绷_容皓嚇得趕緊拉了拉羅潤芮,但她卻很是疑惑,剛皺了眉想責(zé)問自家哥哥,卻又聽葉重道,“葉某并未特指何人,只是詩詞里的一類比喻罷了?!?p> “哈哈,是了是了,宴中諸位小姐太太都令人刮目相看,動人似仙!”坐在不遠(yuǎn)處的施耿桉也是幫忙打個圓場,又心想自己這個舊友也太不會說話了,隨意圓潤些夸贊一下就也過了,偏說什么比喻而已,要是被人以為是嘲諷了去,指不定多尷尬呢。
很不幸的是,羅潤芮還真的這么覺得了,她微愣后有些疑惑道,“葉少爺這是在暗嘲我不懂詩詞了?”葉重見她投來的目光有些不悅,神情也是怒了些,但也不解釋,只是微微拱了拱手道,“小姐還是多看些書才是?!?p> 言下之意,便是說這羅潤芮的不懂事,叫她多看點書靜了心去學(xué)著點他人才是。
“你!”“好了,葉中校還真是性情直爽,偏生潤芮妹妹也是活潑可愛,別生了誤會才是——葉中校才學(xué)斐然過人,馥某見識了?!别バ袓挂恢睕]有開口,此刻見這形式不對,忙是收了神出面打斷,看熱鬧般小聲一言一語的客人們也是停了下來。
葉重向她看去,點頭道,“馥閣主說笑了,葉某才疏學(xué)淺思琢了這樣久,讓閣主和諸位等得煩了才是,還望莫要見怪?!别バ袓孤牭幂p笑掩了容顏,飲了口酒醒醒神才又開口,“葉中校不必這么謙虛,還請繼續(xù)斟滿著銀觴,讓雅集繼續(xù)下去。”
難得寥寥的幾言對話中卻是著急結(jié)束這局面的心情,二人都沒有再多言。葉重坐下接過了小廝端來的新什物換了酒觴,觴再度入水流時,一切似歸于平靜,卻又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