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塘東村的地主朱程瑞沒有想到，第一個被大寧農(nóng)民運動消滅的是自家的狗——大旺。
同村朱開雄連著幾天晚上去村里年輕人家里串聯(lián)，動員大伙加入農(nóng)會。那晚，村里四五個年輕人走到地主朱程瑞家里的時候，大旺從屋里竄了出來，使勁狂叫。
平日里看家的狗在門里面叫喚幾聲就算了，這晚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旺居然邊叫喚，邊追著四五個年輕人走出了三四十米遠。
“嘿，這朱程瑞家狗還狗仗人勢了，怎么這么可惡！看我解它?！敝扉_雄正鼓動大家參加農(nóng)會，對地主的仇恨正在飆升，見不得地主家狗這么囂張。
同村的朱開瑞建議道：“把他宰了，這是老朱家剛養(yǎng)一年狗，這時候最好吃了，給兄弟打打牙祭?！?p> “對，把它宰了?！逼渌麅扇吮硎靖胶汀?p> 幾個人邊走邊商量著，朱開雄見路旁豬圈墻上有根木棒，便示意幾個人往前走，自己閃在路邊，等大旺路過后，抄起木棒猛然從后面發(fā)起襲擊，兩下就把大旺給解決了。
幾個年輕人拿了些碗筷油鹽，去了村東頭破廟，煮起狗肉來。沒有想到狗肉太香，把路過的朱老四吸引了過來。這朱老四自己沒有地，也不干農(nóng)活，平日游手好閑，是個二流子，村民都躲著他。
朱老四走到他們跟前：“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wěn)。幾位哥，吃狗肉呢？賞口唄？”
村里人怕他，偏偏朱開雄幾個年輕人不買他的帳。
朱開瑞說道：“我說朱老四，你上次偷了我家好幾只雞，我還沒有算賬，你還想吃狗肉？”
“開瑞，這不能亂說，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你的雞？再說，這個狗哪里來的？偷雞摸狗，偷雞摸狗，就算我偷雞，你也不是摸狗了嗎？”
“朱老四，你偷窮人的東西，這可是富人家的狗，我們農(nóng)會協(xié)會就是要殺光地主老財?shù)墓?，我們能和你一樣偷雞摸狗嗎！”
“什么破協(xié)會，還不是一樣偷雞摸狗。”朱老四不屑地說道。
“嘿，朱老四，你還沒完沒了了，滾一邊，不然哥幾個揍你?！敝扉_雄說著，拿起旁邊的石頭，朝朱老四扔去。
“從小一起長大，好歹是發(fā)小，朱開雄，你至于嗎？”朱老四說道：“哎喲，你還真砸我啊…”邊說邊忿忿不平地逃走了。
第二天朱老四得知是朱程瑞家的狗不見了，便找到朱程瑞告發(fā)了朱開雄，討了幾個賞錢。
朱老四還添油加醋告訴他，農(nóng)會要殺光地主的狗，下一步還要殺人。放在平時，朱程瑞馬上找朱開瑞算賬去了，可最近聽說他們在搞什么農(nóng)會，專和田主過不去，一下子遲疑起來。
殺，還殺光，這殺氣騰騰的，現(xiàn)在不好輕舉妄動，不如去找找梁會長問問意見。朱程瑞心想。
朱程瑞是大寧本地人中最大的地主，有百來畝地，可是和埔川首富梁忠誠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但凡大寧鄉(xiāng)有什么風吹草動，朱瑞城便跑去通風報信，這次也不例外。
“老爺，塘東朱程瑞求見。說什么有農(nóng)會的事情找你商量。”
梁忠誠正在書房鑒賞他的寶玉。不想被人打擾：“塘東朱程瑞？找我干什么，不見。”
“是。”
“等等，農(nóng)會的事情？什么農(nóng)會事情？”梁忠誠問道。
“不知道，他說有農(nóng)會事情告訴你?！?p> “叫他客廳等著，我就來?！?p> 梁忠誠剛進客廳，朱程瑞忙迎上去：“梁會長，梁會長，見到你太好了。大寧鄉(xiāng)恐怕要反了天了。我聽說那些泥腿子成立個什么農(nóng)民協(xié)會，專門和田主過不去，我家的狗被活活打死，給那些窮鬼給吃了?！?p> “不就是一條狗嗎！你坐下說。天塌不下來，喝茶?！?p> “梁會長，我家小業(yè)小，就幾十畝地。您梁老爺家大業(yè)大，您才是大寧的天。我是怕這個農(nóng)民協(xié)會那幫泥腿子不是沖我來的，他打死我家的狗，是要給你顏色看。欺負我，不就欺負你梁會長嗎？這不是殺雞給猴看嗎？”朱程瑞的心思還是很活絡的，一下子把矛盾轉移到梁忠誠頭上。
“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這又殺雞、又殺豬、又殺猴的?！?p> “不是，梁會長，這個事情明擺著，農(nóng)會今天可以殺你的狗，明天他就敢搶你糧食，后天就敢要你命啊?！?p> “慌什么，農(nóng)會事我早知道了?？h里頭頭面人物都和我說過農(nóng)會的事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不要著急，看看他們怎么下棋，我們再動。”
“那不是坐著等死嗎？梁會長您這房子可是石頭做的，我在塘東的房子可沒有你這里這么結實?！敝斐倘鹫f道。
“程瑞，我看你做生意夠精明的，我也很欣賞你那些手段。怎么到了這個事情，你就沒有辦法了呢？你就干坐著等死？“
“那有什么辦法？”
“你可以找些靠得住的人加入他們農(nóng)會，一來你可以及時收到風聲，二來也可以給農(nóng)會增加些麻煩。
你也可以派人盯緊他們，潑潑臟水，暗中使點手段，和農(nóng)會唱一唱對臺戲。人家有農(nóng)會，你朱程瑞還是族長，你怕什么??？你看你這么聰明怎么就想不到呢？”
“高，高，梁會長就是高啊。對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兩人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商量了起來。
王家村以前不叫王家村，叫過山畬。王家村的老祖宗從兩百年前三河鎮(zhèn)遷到此處，現(xiàn)在村五十多戶人家，不到二百人，以前的過山畬也變成現(xiàn)在的王家村了。
王家村農(nóng)會的成立很簡單。王奕峰和族長打好了招呼，說是父親王真福的葬禮辛苦族人，晚上七點請大家去祠堂的曬谷場看戲，順便加入王家村農(nóng)會。
不到七點，全村男女老少早早帶著凳子來到曬谷場?？慈说降牟畈欢嗔?，族長王克亭、王奕峰上了戲臺。
“鄉(xiāng)親們，大家靜一靜。今天，王奕峰請大家看場戲，感謝大家為他家老爺子的葬禮出力了。還有，要大家加入那個什么會？”族長王克亭上了年紀，是前清的秀才，族學的老師，為人正派，做事公正。
王奕峰提醒道：“伯公，農(nóng)民協(xié)會?！?p> “對，農(nóng)民協(xié)會。大家順道加入農(nóng)民協(xié)會。下面就讓奕峰和大家說說?！蓖蹩送ふf完，就到臺下坐著去了。
王奕峰走到臺上，當這么多人面說話還是頭一次：“父老鄉(xiāng)親們，我王奕峰要感謝前段時間為我父親的葬禮操勞了。各位伯公、叔公認真謀劃，多方聯(lián)絡，幫我接待親朋，打理葬禮各項事宜。各位嬸嬸、嫂子們不閑天冷，洗菜、洗碗、端茶倒水、煮菜煮飯……”
“峰仔，別啰嗦，大家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家伙等著看戲呢。”坐在臺下的老叔公插話。
村里人都著急看戲：“下來，下來，等著看戲呢。”
這看戲多稀罕啊，一年到頭都看不著幾回，誰想聽王奕峰在那里說感謝的話。
王奕峰只好向楚左梅求救：“大家聽我說……下面請埔川縣國黨黨部委員，婦女部主任，共青團員，埔川小學老師楚左梅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