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尋找了八層樓,辛恒氣喘吁吁狂奔在漆黑的走廊里,把一道道破舊不堪的木門全部踢開,仍然沒看到唐狄和圓圓的影子。
黑虎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眀幽和許亦凡正聯(lián)手對付外國人,雖然離開時還沒看到輸贏的結(jié)果,可從他們只能被動防守的情況來看,那也是遲早的問題。
剛才若不是外國人對自己沒興趣,辛恒清楚的知道他的下場和黑虎不會有任何區(qū)別。
外國人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黑虎說的是真是假也不重要?,F(xiàn)在唯一最重要的,那便是已經(jīng)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如果不盡快找到唐狄和圓圓,也許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嘭!
辛恒抬腳猛地踢開九樓最后一道門。
里邊的桌子上有一把手電,昏黃的光亮照在天花板。一個看不清模樣卻滿臉灰塵的人癱靠在墻壁,無力耷在大腿的雙手全是血跡,那空洞無神的眼睛直勾勾望著窗外,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若不是察覺到微微起伏的胸口,他恐怕會認為自己又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靠近,辛恒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凡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有什么異常舉動,他必須保證自己能在第一時間退到安全距離。
可是,當真正看清這張沾滿灰塵的臉,他立刻愣住。
“唐狄?!”
唐狄慢慢轉(zhuǎn)過頭來,還殘留一道血跡的嘴唇顫動著。
“辛恒?”
看到唐狄這副模樣,一股心酸涌上心頭,辛恒立刻彎腰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別動!你受傷了,我來背你?!?p> 忽然想起差點忘了一個人。
“圓圓呢?”
“圓圓?圓圓…死了…她為了救我死了。就從這里跳下去的?!?p> 唐狄就像丟了魂,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外。
雖然早就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可辛恒還是沒想到真的有人會死。
“走!快走,我先帶你去醫(yī)院?!?p> 不敢在過多耽擱,辛恒背著唐狄急急忙忙奪門而出。
“唐狄?唐狄!”
“嗯?”
感受到后背越來越沉重的唐狄,辛恒以為他睡著了。
“你千萬不要睡覺!我們很快就到醫(yī)院了!”
“嗯?!?p> “來!我們說說話,給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圓圓是怎么被抓的?”
辛恒狂奔的速度很快,一邊沒話找話,一邊注意著周遭的動靜。
“我好累,不想說?!?p> “不行!你會睡著的!要不你給我提問,我來回答?沒關系!什么都行!有問必答?!?p> 雖然心急如焚,可唐狄現(xiàn)在危在旦夕,辛恒也沒有計較太多,就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他。
“我不知道…”
“那就我提問,你回答,這總行了吧?”
“不了……”
“唐狄,你答應過要和我一起參加全國大賽,難道都忘了?!?p> “我沒忘?!?p> “既然沒忘,那你就不能睡。堅持住,我一定會把你送到醫(yī)院。來吧,我們找個話題聊聊天,這樣至少能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p> “好,聊什么?”
“你想聊什么?”
“……鄭曉玲?!?p> “……”
辛恒頓時有些無語,都這個時候了,唐狄竟然還想著關心八卦?
“行!你想問什么?我都回答你?!?p> “辛恒?”
“嗯?”
“你愛她嗎?”
“愛。”
“你愿意娶她嗎?”
“愿意?!?p> “無論貧窮、富貴、疾病或健康,你都愿意…和她永遠在一起不分離嗎?”
“我都愿意!行了吧?我說你怎么弄得好像婚禮說臺詞的神父?都什么時候了?能不能正經(jīng)點?”
“辛恒?!?p> “嗯?”
“我…好后悔…如果我認真訓練,如果我也像許亦凡一樣強大,或許她就不會死?!?p> 脖子后面忽然傳來一股仿佛水滴的溫熱,辛恒原本有些惱怒的情緒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雖然并不清楚見到朋友為自己死去是怎樣一種滋味,但他卻能明白,那種感受一定很痛苦,而這種痛苦的傷痕,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抹去。
“唐狄,或許我不能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但是,我卻明白圓圓的感受。因為,如果換成是我,我同樣也會救你。而且,我不希望看到自己救了你之后,你卻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
感受著背后唐狄顫抖的身體,辛恒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回答。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愧疚,但……”
前方突然伸出一只腳,正好踢中狂奔的辛恒,將他把還未說完的話給硬生生打斷,連帶著唐狄一起倒飛出去。
“現(xiàn)在可不是談天說地的時候,還不帶著你的小伙伴快逃?”
黑暗中,模糊的人影逐漸接近,仿佛一只行走夜晚的獵豹,聽不到一點腳步聲。
“我很喜歡貓捉老鼠的游戲,這次給你一個善意提醒。下次,可就沒那么輕松了?!?p> 此時此刻,辛恒知道不是糾纏的時候,唐狄傷的很重,必須盡快趕去醫(yī)院,若是任由傷情惡化,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或許對方的仁慈只是為了戲弄他們。但是,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救唐狄。這不僅是作為一個朋友的責任,也是他履行之前對唐狄“換成是我,也一定會救你”的承諾。
捂著胸口踉蹌的站起來,他急忙背上唐狄朝著相反的方向逃離開去。
由于前大門有那個外國人和許亦凡他們,加上剛才尋找唐狄時發(fā)現(xiàn)了一道小門,所以當辛恒跑下一樓之后便直奔目標。
順著墻邊不停地跑,直到發(fā)現(xiàn)一條四周長滿雜草的小路,他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背后唐狄除了微弱的呼吸,已經(jīng)沒有了聲音,只剩下搭在辛恒肩膀的雙手正無力晃動眼前,可能因為剛才摔倒地上昏迷了。
之前受的那一腳力量很大,辛恒到現(xiàn)在都能感到胸口傳來的陣陣疼痛。
他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追過來,也不敢去確認,只能沒命的一直狂奔,希望借用這些密密麻麻一人高的雜草能掩蓋住自己逃跑的路線。
不知過了多久,當辛恒感到自己所剩無幾的體力即將耗盡時,他終于從雜草的縫隙中看到一條散發(fā)光亮如長龍般的曲線,偶爾還有一兩束強光從龍身飛速掠過。
公路!是公路了!
驚喜的表情一閃而過,辛恒抬了抬手將后背的唐狄擺正,準備朝那希望之光跑去。
或許因為太興奮的緣故,又或許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甩掉了身后的人,所以當兩把冰冷的匕首插進大腿兩側(cè)時,辛恒瞪大的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正慢慢流逝,剛走沒兩步便跪在地上,和唐狄一起斜倒在路邊,怔怔的望著出現(xiàn)在視野里黑色的人影。
“看到希望在眼前破滅,是不是很不甘心?”
黑影得意的語氣回蕩在耳邊,他慢慢走近辛恒身邊蹲下,把玩著手中的匕首。
“放心,時間還沒到,我不會立刻殺了你。不過,你現(xiàn)在是不是感覺頭有點暈?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辛恒不發(fā)一言,只是死死盯著他。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因為……”
“因為你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p> 一道低沉的聲音陡然出現(xiàn),可現(xiàn)在辛恒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了,耳朵里只聽到嘭的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沒有了動靜。
難道他們打起來了?
由于看不見,所以辛恒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也許這是最后的機會,絕不能坐著等死。
翻過身體強忍痛苦,辛恒摸到了倒在一旁的唐狄,奮力的想要背上他離開這里。
最初只是眼睛看不見,可隨著不斷用力,身體也慢慢產(chǎn)生了酸麻的感覺。
一只手突然搭在肩膀,他立刻警覺,轉(zhuǎn)身抬手揮出無力的拳頭。
對方?jīng)]有躲閃,也沒有阻止,任由輕飄飄的攻擊落在身上,隨后一把抓住辛恒手腕,這才沒有讓他因為進攻反倒自己失去平衡而倒下。
“我是來幫你的人,你最好不要再運力,否則死的更快?!?p> 辛恒一怔,終于放棄了無謂的抵抗。
“你是誰?”
“如果你還有什么遺愿就趁現(xiàn)在,我會盡力幫你。”
“你什么意思?”
“他的匕首有毒,現(xiàn)在毒已攻心,你很快會死?!?p> 辛恒不確定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但他能感受到身體的異樣和痛苦,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油然而生。
“你是說真的?”
“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嗎?怎么?后悔了?是不是覺得自己不該帶著一個累贅?”
辛恒默默搖了搖頭。
后悔?沒錯,辛恒的確很后悔。但他的后悔卻不是因為唐狄,而是曉玲。
“說吧,有什么遺愿?”
身體的劇痛越來越明顯,辛恒用力按著胸口,仿佛快要喘不上氣似得。
“我…還能…活多久?”
“不清楚,也許有一個小時,也許只有幾分鐘,所以最好快點,否則就算我有心,也幫不了你了?!?p> “你能不能…帶我去…吃碗面?”
神秘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死前遺愿就是吃碗面?”
“對…這是我…的…承諾…”
遠處黑暗中的山丘上,被雜草和灌木遮擋的下方,一名身穿偽裝迷彩服的人一動不動趴在地上,手里一副ENVG X/FWS-I美堅國最新型第六代強化夜視儀靜靜看向辛恒所在的方向。裸露的手背上,紋有一個三指寬藝術(shù)體的大寫字母Z。
Theodoros Ganis(塞奧佐羅斯·簡尼斯),綽號‘俠盜佐羅’,曾服役于SAS特勤隊,被評為最佳狙擊手。
曾經(jīng)一次偶然機會與美合國突擊隊一同在杰利國執(zhí)行名為“軍蟻“行動時,因為誤判擊殺了一名國際重要人質(zhì)被迫強行退役。
所以除了打仗,塞奧佐羅斯不知道自己在現(xiàn)今社會還能干點什么來養(yǎng)活自己。難道真要每天像普通人那樣正常上下班?到了月末的時候,興高采烈拿著連馬桶都買不起的薪水,去一所廉價酒吧找個無人搭理的老女人慶祝一下?
不,這當然不是塞奧佐羅斯想要的。曾經(jīng)出生入死的鐵血戰(zhàn)爭,讓他已經(jīng)沒法再適應正常人的生活。特別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槍林彈雨中品嘗灼熱辛辣的波蘭精餾伏特加的日子,總會讓他流連忘返,就像看到燈油而舍不得離開的老鼠。并更加痛恨那種無所事事的空虛感。
所以,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一個非常簡單的任務。只需一把合格的狙擊步槍,然后躲在1000公尺的地方打爆兩個人的腦袋,不僅可以拿到一大筆夠花一輩子的錢,還能去美麗的澳大國當一位掛名警探,聽說那里的水果是最好的,不過塞奧佐羅斯可不喜歡水果,他喜歡的是那些穿著比基尼的美女在眼前走來走去的日子,非常完美。
可是,當看到需要擊斃的目標人物倒下時,他內(nèi)心早已罵開。
該死的混蛋!
“1號目標危機暫時解除,但被另一個神秘人劫持,現(xiàn)在距離0.6英里的位置。對方速度很快,無法鎖定目標。”
用蹩腳的龍國語報告信息的同時,塞奧佐羅斯已經(jīng)完成了最基本的測距,并時刻注意著溫度、濕度、風力、風向等一系列數(shù)據(jù)的變化。
“保證1號目標安全前提下,擊斃敵人?!?p> 通訊儀傳出一道女人沙啞的聲音,雖然話語簡單口吻冷淡,卻充滿了不容商量的態(tài)度。
該死!
關掉通訊,塞奧佐羅斯暗罵了一句。
他很想告訴這位什么都不懂的雇傭者,在這種接近一英里的地方,如果想狙殺一個移動速度達到每小時接近百碼的人,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可以有第二種選擇的話,他寧愿用這把重達13kg的改裝tac-50去擊殺一只十米開外的蒼蠅。
雖然嘴里咒罵不停,但塞奧佐羅斯的眼神卻透出與抱怨完全相反的興奮,而常年養(yǎng)成的習慣同樣沒有讓他手里的準備動作有所懈怠。
“來吧寶貝,我們的游戲開始了。”
立刻將強化夜視儀安裝好,并以最快速度完成狙擊槍的定位,塞奧佐羅斯直接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呼吸逐漸保持穩(wěn)定,心跳頻率基本掌控。目標定位,1號標記物,右32度,距離1042。光照度123,濕度70,溫度21,風向右到左每小時7英里,向右偏1/4密位。單個目標確認,黑色衣著,從頭部到胯部2密位,調(diào)至600,速度……
隨著腦中的數(shù)據(jù)完善,塞奧佐羅斯一切已經(jīng)準備就緒。
可是,正當他即將扣下扳機準備擊消滅敵人時,通訊器再次響起說話聲。
“等等!他不是敵人!”
塞奧佐羅斯微微調(diào)整槍口。
“你確定他不是敵人?如果之后1號目標死亡,希望你不會扣我的傭金?!?p> “你這是在質(zhì)疑我?”
“不不不,我當然沒有質(zhì)疑你的意思。這只是合作伙伴的一個友好提醒?!?p> “……”
通訊儀里沉默了一會兒。
“假如你認為自己能活著殺了他,盡管一試?!?p> “要不要來點賭注?”
“……無所謂”
“兩百美金,怎么樣?”
“恐怕我能收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那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p> 塞奧佐羅斯嘴角慢慢揚起一抹弧度,語氣滿是調(diào)侃的意味。
作為一名命中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世界頂級狙擊手,執(zhí)行十多年任務以來,只出現(xiàn)過一次非正常情況的失誤,所以他有足夠信心得到這娛樂性質(zhì)的兩百美金賭注。
而那剩余百分之一的失誤,是塞奧佐羅斯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恥辱。那一次的經(jīng)過他記憶非常深刻,甚至到現(xiàn)在都能回想起每個細節(jié)。
當時距離目標只有332米,一名現(xiàn)役SAS特勤隊的優(yōu)秀狙擊手,332米就意味著誤差不超過兩毫米的百分百命中率。哪怕將一個人質(zhì)擋在身前,他也可以準確命中目標裸露出來一小塊身體部位。
但就是這樣一個絕不可能出現(xiàn)失誤的距離,塞奧佐羅斯竟然用一顆子彈準確擊斃了敵人手里重要的人質(zhì),并且事后被迫從SAS特勤隊強制退役,由眾國聯(lián)盟特派員帶走,詢問有關他近幾年的所有生活報告。
如果不是碰到一個神秘人,塞奧佐羅斯免不了被扣上通敵的帽子,然后在牢不可破的監(jiān)獄中度過余生,替那些給他下達擊斃命令的最高級政客們贖罪。
當然,這些事后結(jié)果對他來說其實并不重要。而最關鍵的,是看到人質(zhì)身體爆炸的瞬間,他內(nèi)心的震驚和不可置信無以復加。他敢用自己的生命起誓,當時他絕對沒有任何失誤,只要子彈出膛,必定能夠命中目標裸露出來的眼角位置,但至于為什么死亡的會是想要營救的人質(zhì),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后來,待審監(jiān)控室里,塞奧佐羅斯忽然想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卻唯一能夠合理解釋這種怪像的可能。那便是他槍口所對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想要擊斃的敵人,而是他們原本準備營救的人質(zhì)。
不過,就算事實如此,審訊官也不會相信他的說辭。原因很簡單,重要人質(zhì)被營救小隊擊斃,總得有人出來承擔責任,除了親手打那顆子彈的塞奧佐羅斯,難道還有更好的人選?
一切準備就緒,目標的頭部落在瞄準鏡的準心上,只待扣下扳機,子彈便會在兩秒之內(nèi)抵達。
很好,兩百美金到手。
就在塞奧佐羅斯即將準備扣下扳機時,他卻忽然毫無征兆的松開了食指,隨后埋下頭努力調(diào)整紊亂的呼吸。
“好吧,我認輸,我允許你從我的傭金里扣除兩百?!?p> “明智的決定。好好準備一下,2號目標應該很快就到了?!?p> “明白。”
說完,塞奧佐羅斯又低下頭,繼續(xù)用瞄準鏡觀察周圍。
剛才射擊前的瞬間,瞄準鏡里的目標忽然消失了那么零點幾秒。而這,才是導致塞奧佐羅斯強制打消了扣下扳機的真正動機。
也許這種現(xiàn)象對其他人來說毫不起眼,甚至會懷疑可能自己眼花。但對時刻留意細節(jié)的塞奧佐羅斯來說,卻比看到任何突發(fā)情況都要重視。因為上一次失誤擊斃人質(zhì)前,也發(fā)生過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