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西平侯府別院,一處清靜小湖,湖面綠水悠悠,幾只鴨子在悠閑戲耍。
湖畔旁的芭蕉葉下,韓季琰靠坐在一張木做的輪椅上,正用手剝了顆荔枝,往嘴里拋,咬住。
荔枝汁肥肉嫩,他滿意地瞇起眼,手繼續(xù)往圓桌上的食盤摸去,誰知卻摸了個空。
他略一詫異,然后抬頭,有些不滿地瞪了旁邊坐著的莫太醫(yī)一眼,語帶警告:“還回來。”
莫太醫(yī)搖搖頭:“荔枝性熱,世子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該吃太多?!?p> 韓季琰更怒:“本世子是讓你來治腳的,不是請你來管我吃什么的。”
莫太醫(yī)仿佛沒聽見他這句話,慢悠悠端起茶杯,咀一口,然后砸吧個嘴:“好茶,好茶,先苦后甘,余味潤喉,真是好茶,回去時世子能否送老夫一些?”
韓季琰瞪他,然后就笑了,笑意里卻透著幾分骨子里去不掉的涼薄,
“不就是幾枝荔枝嗎?本世子我大方,送你了?!?p> 一抬頭,眼角余光恰好瞟見遠(yuǎn)處一個閃過的身影,隨即叫道:“十一,再給本世子拿一盤荔枝過來。”
聶十一本想遠(yuǎn)遁的身子不得不停住,回身從房里端了個盤子出來,然后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往桌上一放,又輕手輕腳地打算走。
“這是什么?誰要吃這玩意?”韓季琰看著面前盤子里碼得整整齊齊的紅山楂,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你站住,”他捏起桌上一顆荔枝核,朝聶十一彈去。
聶十一好似后背長眼睛似的,一閃,躲開了,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地道:“山楂活血,適合世子。”
停了停,又補(bǔ)了句:“莫太醫(yī)說的。”
莫太醫(yī)不等韓季琰說話,趕緊提起桌上的茶壺,站起來就走,路過湖邊時,把懷里藏著的荔枝往水面上拋,引得一群鴨子過來互啄,水花四濺。
他捋著胡子看了會,才笑著晃悠悠走了,
聶十一卻呆在原地沒動,韓季琰奇了:“你有事?”
聶十一難得地猶豫了,皺眉想了想,才道:“我覺得還是應(yīng)該先告訴世子你一聲。”
“我剛才出門,遇見了一隊馬車,車前掛的是楊將軍府的標(biāo)志,還有一群娘子軍隨行,車?yán)镒膽?yīng)該是女眷?!?p> 他抬頭看韓季琰一眼,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這才繼續(xù)道:“我看她們行車的方向是奔咱們這兒來的,就趕緊跑回來報信?!?p> 韓季琰拿起山楂果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再次朝他扔過去:“你這是報信嗎?我要是不問,你是不是打算不說?自己開溜?”
聶十一抄手接住山楂,咬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確實是有這個想法。”
“看那架勢,來的應(yīng)該是世子你那位會要人命的未來丈母娘,和同樣也很要人命的未婚妻?!?p> “這兩個人,如果要來撒潑,我打不能打,罵不能罵,實在太憋屈?!?p> 韓季琰往嘴里扔了顆山楂果,咬一口,又吐出來:“這什么東西?太澀了。”
他拍拍手,往太師椅上一坐,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腰間的一塊玉佩,一雙黑色的眸子,瞬間轉(zhuǎn)冷:“來了嗎?來得好啊?!?p> 聶十一撇嘴:“好什么好?那兩個瘋女人簡直就是煞星。”
“堂堂親衛(wèi)高手聶十一竟然怕兩個婦人?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韓季琰睨他一眼,往太師椅上一靠。
聶十一摸摸鼻梁:“說得好像你不怕似的?!?p> 他走過來,在剛才莫太醫(yī)坐的地方坐了,正經(jīng)起來:“你打算怎么打發(fā)她們?待會見面時可得留點(diǎn)神,別像上次那樣又著了道?!?p> 韓季琰冷笑:“誰說本世子要見她們了?”
聶十一愕然:“你不見?那誰見?”
韓季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當(dāng)然是你。你現(xiàn)在好像是本世子清風(fēng)閣里的管家,本世子不想見的人,難道不應(yīng)該是管家出面打發(fā)了嗎?”
聶十一徹底愣住了:“不是?你認(rèn)真的?”
韓季琰看他,語氣轉(zhuǎn)為平淡:“我可以教你個法子,你把莫太醫(yī)那個老頭子帶上,守在門口,等她們一到,就說本世子舊疾復(fù)發(fā),寒癥入體,已經(jīng)臥床不起,見不得客?!?p> 聶十一本不是拘泥的人,已經(jīng)接受由自己出面的事實,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這主意確實不錯,那我去了。”
他不再廢話,站起來就去找莫太醫(yī)。
得趁那狡猾的老頭子還沒弄清楚狀況前,把他蒙騙了一起去門口。
等到四周安靜下來,韓季琰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他似乎有些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過來。
“主子?”無塵躬身小聲地喚。
韓季琰眼睛依舊閉著,
“什么事?”
“無清那邊傳來消息了。”
韓季琰猛地睜開眼:“拿過來?!?p> 無塵立即把剛收到的飛鴿傳書遞過去。
韓季琰飛快地看一遍,連日來有些浮躁不安的心突然就放了下來。
她還活著。
他定了定神,再細(xì)看時,濃眉擰成一條線,沉思:“蘇州,銀?什么意思?”
他想起傅司棠好像就是從小長在蘇州的,聰慧如她,留下這么個線索,絕對是意有所指,但是,
“銀,是指什么呢?銀子嗎?還是……”
他沉吟半晌,問:“無塵,你上次回京城時,見了傅姑娘的那個表哥,他是怎么說的?”
“顏公子說,楊二公子給傅姑娘送來了聘禮,傅姑娘知道后要把聘禮退回去?!?p> “那聘禮是什么?”
“這奴才不知道,顏公子不肯說?!?p> 韓季琰沉吟,片刻后吩咐道:“你通知無清,不用一路跟蹤了,直接去蘇州,在那邊救人?!?p> “是。”無塵答應(yīng)一聲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返回來時,見韓季琰虛弱地靠在椅背上,額頭冷汗淋漓,臉色比原來更蒼白。
無塵吃了一驚:“主子,是不是腳痛又發(fā)作了?還是那毒并沒有解?該死的,奴才這就去把莫太醫(yī)叫來。”
韓季琰聽到聲音,回過神來,抬手抹一把汗:“別大驚小怪的,只是瞇眼時做了個夢?!?p> 無塵脫口而出:“什么夢那么可怕?”
說完,他才驚覺自己逾越了。
韓季琰冷冷道:“我夢見那些人要來碾碎本世子的腳筋。”
無塵不敢再答話。
許久后,韓季琰才開口:“回去吧?!?p> 無塵沉默地推著他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