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上。
傅司棠趕到時,楊崢已經(jīng)離開,只有顏霧正對著擺在面前的一個斜紋細(xì)雕錦盒發(fā)呆。
聽到動靜,他眼皮也沒抬,只說道:“你過來?!?p> 傅司棠走過去,低眉順眼叫了聲:“二哥哥?!?p> 顏霧卻又不理她,只低頭翻撿盒里的東西,邊看嘴角邊向上撇,發(fā)出“呵呵”地冷笑。
傅司棠見他這個模樣,心中實(shí)在是好奇,暗想:也不知楊崢到底送來了什么東西,竟讓二哥哥如此生氣。
她忍不住墊起腳伸頭去瞧,不料此時顏霧正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堪堪對上,傅司棠尷尬地摸摸鼻子,扯出一抹笑:“二哥哥?!?p> 顏霧斜睨她一眼,突然露齒一笑:“想看?”
傅司棠不由地點(diǎn)點(diǎn)頭。
她本以為顏霧不會輕易給她,誰知他卻突然站起來,一下把錦盒塞進(jìn)她手中:“那你慢慢看吧?!?p> 說完,竟自顧自地坐了。
傅司棠愣愣看著他悠然地端起茶盞,半晌沒回過神來。
就……就這樣?
等她看清了錦盒里的東西,整個人也不鎮(zhèn)定了,她盯著盒子看了又看,也坐下來,自斟了盞茶,一口氣喝了。
“楊家這是什么意思?”她貌似自言自語。
顏霧冷哼:“八月初八,吉祥日。楊家打算在那天迎娶你進(jìn)門?!?p> 雖然早已猜到,但傅司棠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八月初八,距離現(xiàn)在只有七天了……
她剛端起的茶杯又放下,許久憋出一句話:“楊家這聘禮送得倒是很特殊?!?p> “正是因?yàn)樘厥猓圆艣]驚動別人,由楊崢親自送來?!鳖侅F嘆道,“估計連楊夫人和楊大小姐都不知道?!?p> 傅司棠輕咬了一下薄唇:“那你還接受?明知道人家不想……”
“砰”一聲,杯子摔在桌面上,茶水四濺。
顏霧怒道:“那你倒是告訴我,為什么?賜婚圣旨不是兒戲,一走了之算什么?你有沒有替遠(yuǎn)在西北的姑父想過?有沒有替我們想過?”
“楊家如果告我們一個欺君之罪,妹妹,你想讓大家都死無葬身之地嗎?”顏霧痛心疾首。
“二哥哥……”傅司棠叫了聲,幾次想說話又咽了回去。
她如何說?她怎么說?
說她如果接受賜婚,不止她會死,遠(yuǎn)在西北的父親會死,老三會失蹤,就連二哥哥也……
可是,如今這一切都還沒發(fā)生,她也絕不會再讓它們發(fā)生……
所有的話在舌尖上滾了又滾,最后無奈地化為一句:“二哥哥,難道你想讓我就這樣嫁了?”聲音哽咽,有些委屈。
“當(dāng)然不會,楊家萬萬不能嫁?!?p> 傅司棠張大了嘴。
顏霧一拍桌子:“這些日子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那楊崢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哼,這邊剛接了圣旨,那邊就和……”
他話音頓住,想起這些日子聽到的有關(guān)楊崢和傅家四小姐的閑言碎語。
哼,什么英雄救美?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們楊家如果真重視這樁婚事,就不應(yīng)該任由這些流言在外面亂傳。
楊家,到底打著什么主意?
他自覺不應(yīng)該在妹妹面前說這些骯臟事。
想到這里,他竟然覺得妹妹不告而別也不是不可原諒的事了,也許她一開始就發(fā)覺了什么,才不得已走的。
顏霧抬起頭看向傅司棠,她歷來是嬌生慣養(yǎng)的,少女明媚,灑脫開朗,無憂也無愁。
如今才幾日不見,她卻似乎變了很多:瘦了,憔悴了,眼睛里不經(jīng)意間總是流露出一種掩飾不掉的哀愁。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妹妹變成了這樣?
他目光落在她包得密密嚴(yán)嚴(yán)的脖頸上,想到那日看到上面的青青紫紫的傷痕,雖然她解釋說是自己不留神被樹枝刮到的。
但顏霧卻知道,那明明是一個人的指痕。
小時候,他隨父親去蘇州知府家做客,曾親眼看見知府的一個護(hù)衛(wèi)用指力捏死了一個犯人,那犯人脖上的淤青,就和妹妹的一摸一樣。
到底是誰,為什么要?dú)⒚妹茫?p> 難道和那個人有關(guān)?顏霧想到那天和妹妹一起坐在馬車?yán)锏捻n世子,心里一抽。
那也是個萬萬招惹不得的人。
傅司棠不知道顏霧心中所想,對他的話卻深有同感,連連點(diǎn)頭:“就是就是,不是好東西。”
顏霧這才回過神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給我閉嘴,我已修了封家書給父親,又去信給西北的姑父,把京城里發(fā)生的事都跟他們詳細(xì)稟明,請他和父親替你做主,在他們還沒有回信之前,你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呆在這里,哪兒也不許去。”
“說到底,我還應(yīng)該感謝楊崢,沒有他,我也找不到你?!?p> 傅司棠愕然:“你剛才不是還罵他……”
顏霧打斷她,面上肅然:“我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我也不逼你,我只問你一句,你要跟我說實(shí)話,”他聲音低沉下來,“老三,可還活著嗎?”
傅司棠一愣,收起了笑臉:“是的。二哥哥,你放心,老三他很好。我雖然不能告訴你他現(xiàn)在在哪里,但我保證,以后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帶他回來。”
她會親上西北,以韓季琰月姬的身份。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先解決目前的困境。
“二哥哥,我要出去一趟,這聘禮太貴重,必須退回去?!?p> 顏霧似乎早料到她會這么說,手一抬,指著院外:“你去問守在那里的那些人,他們?nèi)绻献屇愠鋈?,我沒意見?!?p> 他眼角細(xì)瞇,心中再次感謝楊崢,多好的借口。
院子通往大門處,每一條有可能出去的路上,都站著個黑衣人。
傅司棠走過去,對他們道:“你們的頭是那位?讓他出來說話?!?p> 話傳出去沒多久,門外進(jìn)來一個人,對傅司棠拱手道:“傅姑娘。”
傅司棠一見那人,眉頭就皺起來。
她記得他,正是當(dāng)初圍困她和顧天蠶時,紅臉大漢旁邊舉著火把的那個人。
傅司棠問:“你就是他們的頭?你叫什么?”
“在下丁伍,不知傅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告訴楊崢,我要見他。”
丁伍道:“傅姑娘,楊二公子早有交代,如果你想見他,可由在下護(hù)送你到城郊望京亭,他在那里恭候。”
傅司棠道:“那還不快走。”
丁伍吩咐:“來人,去把馬車停在門口?!?p> 傅司棠下巴抬起,遙遙沖廊上站著的顏霧,甜甜叫了聲:“二哥哥,我走了?!辈辉倏搭侅F氣得發(fā)青的臉,轉(zhuǎn)身出門上了馬車。
“走吧,”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