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黃昏,游樂園里的人已經(jīng)零零散散的了。孩子們的臉上洋溢著滿足和快樂,他們牽著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的離開了這里。
八歲的小文凡一個人呆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盯著遠方的天空,那里有一輪巨大的摩天輪,正圍著太陽打轉(zhuǎn)兒。
他瘦黃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歡喜和憂傷。長長的頭發(fā)直掛眉梢,有點零亂但很干凈。
“喂,你也來游樂園玩嗎?”
文凡聞聲轉(zhuǎn)頭看見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男孩現(xiàn)在自己面前。
這個小男孩他認(rèn)得,是和他一個班的,經(jīng)常見到,但從未有過交流,依稀知道他好像叫……路鳴。
“我不是來玩的?!彼弥赡廴绫『砂愕纳ひ艋卮鸬馈?p> “不是來玩的,那你是來干嘛的?”小路鳴直接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文凡慢慢低著頭,用略小的聲音說:“一個人太無聊了?!?p> “啊,你一個人就敢來游樂園?”
“不是的,我住在這附近。”
“你媽媽呢?”
“上班去了?!?p> “你爸爸呢?”
他低垂著腦袋望著地面。
“我爸爸……不在了?!?p> 說完,他的淚水一滴滴地從眼角滑落到稚嫩的臉頰上。
“你怎么哭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甭辐Q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再看了看他手里被淚水打濕的棒棒糖,臉上露出了一絲心痛的表情。
小文凡一邊用手背擦著眼淚一邊不停地啜泣著:“我沒有爸爸了。”
“害,就這事啊?沒了就沒了唄,我也沒有爸爸?!?p> 他擦了擦淚水:“你爸爸也死了?”
“沒死?!?p> “不過他老是都不回家,很少能見著面,所以我感覺我沒有爸爸。”路鳴也像文凡一樣望著摩天輪,他的眼睛里多了一點大人的成熟。
“這棒棒糖你吃嗎?”
路鳴終于說出了自己的企圖,他其實就是奔著這根糖來的。
“你吃吧?!蔽姆舶咽掷锏陌舭籼墙唤o了他。
路鳴接過棒棒糖,趕緊拆開包裝紙,狡猾的一下塞進嘴里。
他舔舔嘴很是滿意,“行,吃了你的糖,我們以后就是兄弟了,以后我罩著你?!?p> “路鳴!”一個女人大步走了過來。
文凡抬頭一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她和媽媽一樣年輕漂亮,她穿著很是漂亮的衣服,走過來都帶著一股香香的氣味。
“媽……”小路鳴趕緊把糖藏到了身后。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糖吃多了會長蛀牙,上次你就是因為糖吃多了牙疼你忘了?”女人輕輕扯了扯路鳴的耳朵。
“媽,我沒忘,”路鳴指著文凡,“這是他的,我只是拿來聞聞?!?p> 她用手指擦了擦路鳴嘴巴上的糖汁,刮了刮他的鼻蛋:“你當(dāng)你媽傻呢?”
女人這時才看了看旁邊的文凡,“這是你同學(xué)?”
“嗯嗯?!?p> “那他叫什么名字?”
“這……”路鳴還真記不起名字了,他們班男生的名字他還真記不得幾個,女生基本上全年級只有幾個不認(rèn)識,但也能叫上名字。
路媽媽瞪了一眼路鳴:“你又騙我是不是?”
“阿姨,我叫文凡,我們是一個班的?!蔽姆侧f道。
路媽媽蹲下來笑著摸了摸文凡的頭發(fā):“文凡小朋友你好啊,我是路鳴的媽媽。”
“你的爸爸媽媽呢,在哪兒呢?”
“他一個人來的,他就住在這附近?!甭辐Q搶著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
“那,小文凡愿不愿意和路鳴一起去玩呢?”
文凡看了眼路鳴,弱弱地點點頭,路鳴媽媽的笑容讓他不想拒絕,這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他覺得心里很溫暖。
就像是寒冬過后,迎來的第一抹陽光。
“那好,我們走吧?!?p> 路鳴媽媽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往里面走去。
路鳴趁著媽媽不注意,偷偷地把棒棒糖拿出來,繼續(xù)含在口里。
路鳴笑著沖文凡眨了下眼。
文凡笑著點頭回應(yīng),紅潤的小嘴彎成了一條弧,露出了幾顆殘缺不齊的門牙。
……
文媽媽回來得很晚。
太陽早已經(jīng)沉了下去,暮色漸濃。
她并沒有著急叫他回家,而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文凡,眼袋很重,但笑的依舊很溫暖。
“你是文凡的媽媽吧?”路媽媽走了過來。
“你好,我是路鳴的媽媽,我叫許青”文凡媽媽回過神來。
“你好,我叫趙紅?!眱扇宋樟宋帐?。
“讓他們玩吧,我們坐著聊會。”
“謝謝你帶文凡玩?!?p> 許青笑笑說:“沒事,一個孩子也是玩,兩個孩子也是鬧,再說了他們是同學(xué)嘛?!?p> “你看他們玩的多開心啊?!?p> “是啊,文凡這孩子沒事就喜歡坐在這兒來。”
“我好久都沒看到他這么開心的笑了。”
趙紅的臉色微微沉重:“我這個媽很失敗?!?p>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許青從她的話里大概猜出了一些。
“嗯?!?p> “看著不遠處的兩個孩子,微笑著說:“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砸著孩子,你說呢?”
趙紅點點頭,“是啊……”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p> “過來,凡凡,咱們回家了。”
“噢——來了。”
這一聲輕快稚嫩的回答,掃除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絲陰霾。
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無法改變,雖然受了傷害,但也得努力生活下去。
為了愛的人。
……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只有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的位置空著,桌子表面積了一層淡淡的灰塵。
文凡呆滯地望著窗外,風(fēng)吹過樹的枝干,看著那一片葉子還在樹上搖擺,掙扎。
他平時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盯著窗外的香樟樹,這樣時間就會過得很快,快到來不及想任何事情。
一縷風(fēng)吹過,最后一片葉子終于飄飄墜地,落向思緒不知處。
“文凡?!?p> “嗯,路鳴?!彼仡^看見路鳴坐在旁邊的位置上。
“臟的……”文凡指著桌子說。
“管他呢,坐一次就干凈了?!?p> “他們不愿意跟你坐,以后我跟你坐了?!甭辐Q稚嫩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硬氣。
“為什么?”
“昨天不說好了的嗎,以后我罩著你了?!?p> “老師會同意嗎?”文凡弱弱地說。
“這你就別管了,有人會跟他說?!?p> “怎么,你不愿意?我可是忍痛離開我旁邊的小美女過來和你坐的?!毙÷辐Q說著臉上露出了他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悲傷。
都是棒棒糖惹的禍啊……
“對了,你以后吃不了的棒棒糖交給我,沒意見吧?!?p> “嗯?!毙∥姆灿致冻隽藲埲钡拈T牙。
從那以后,文凡和路鳴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一起上學(xué),一起回家,隱形不離。
在路鳴的影響下,文凡漸漸學(xué)會了翻墻,偶爾還幫他給女生遞情書……
以路鳴的話說就是成績上互相鼓勵,生活上互相幫助。
“文凡,快去啊?!?p> 文凡扭扭捏捏地回頭看了看,猶豫不前。
“你再不去,她就走了。”路鳴焦急的小臉浮現(xiàn)一抹獰色。
“給……給你?!?p> “這是什么呀?”小女孩疑惑地問道。
“你看……”
文凡送出去之后,馬上跑了回去。
“路鳴,你寫的什么呀?為什么要給她?”
“情書?!?p> 小文凡雖然不懂愛情但也知道什么是情書。
“你不怕老師知道了,打電話給家長嗎?”
“巴不得呢,最好是打給我爸?!甭辐Q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灑脫的笑著。
后來,文凡知道路鳴故意惹事,就是為了能見他爸爸一面。
但文凡始終沒有見過他爸爸。
……
現(xiàn)在,兩個稚嫩的小男孩已經(jīng)不見蹤影,留下的只是可笑可悲的童年回憶。
文凡很感激那段時光,那個人,沒有他,恐怕自己還在又黑又冷的夜里摸索,永遠找不到光的出口。
路鳴現(xiàn)在每想起那個時候,覺得又幼稚又好笑,他竟然會為了一根棒棒糖去和男生搭訕。他現(xiàn)在也不會為了故意惹事去胡亂送情書了。
他們都過了那個需要愛的年紀(jì),長大就不會那么渴求了。
有時候想想,有些東西就是那么神奇又妙不可言。以前把不成熟的行為叫天性,而現(xiàn)在把它稱之為幼稚。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單純的幼稚往往比偽善的成熟要高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