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年相比,今年的七月要更熱更曬一些,除了天氣原因,或許還因為瓦罐村這地界也開始討論關于高考的話題。
往年,瓦罐村的人思想意識還停留在改革開放前,雖然已經(jīng)有一批又一批的學生因為學習好而考出山區(qū),但他們并沒有在這中間看到什么有利的地方,只知道那些個家里供著大學生的家庭都快揭不開鍋了。所以,對于考大學這件事情村里人都當作平常事一樣看待,更沒有什么值得他們街頭巷尾去八卦的。
可今年,與往年有些不同,不同在于袁承樂考了個全省的高考狀元回來,村里的、縣上的、市里的一波波恭喜祝賀的人都快將袁承樂家的門檻踏破。瓦罐村的村民得知這件事情后,仿佛一夜之間明白了高考的益處,對于讀好書、上好學的重要性在思想意識上提高了好幾個層次。茶館里、酒鋪里、田地里、樹蔭下、東家院子、西家門口哪兒哪兒都在熱議著高考。
“哎,老袁家就是命好,簡直是生了個文曲星在世??!”
“可不說呢,我瞅著那一波波進出的人都氣派的很?!?p> “主要是那孩子爭氣,苦讀書十幾年終于光耀門楣了?!?p> “還是老祖宗墳上冒青煙,給保佑的。”
“我家那小子啊,考得也還行,四百來分,剛好能湊合上個差不多點的大學,不過啊,這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該是滿足了,在大學里,讓他再努把力,將來出來了找個好工作,那你不得享清福啊?”
“哈哈哈...借你的吉祥話啊。”
“我家姑娘考得也可以,五百來分,說要去外省念書,我一想那得多遠啊,就打算讓她在本省填個好點兒的學校報著上?!?p> “那你也是好福氣啊,姑娘可真給你爭氣。不過話說回來,不管啥時候,這姑娘家家的就是不能放出去太遠,一是心浪野了,二呢怕一旦出去了就不好往回收?!?p> “我倒不擔心,倒是那方家,好好的一姑娘就那么被她爹給斷送了前程?!?p> “哎,小點兒聲說?!?p> “這有什么可怕的,那方大當家的敢做,就不許我說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這種風口上的話還是悄悄的說好些。你是不知道,那方大當家是如何把那姑娘打成殘廢的?!?p> “已經(jīng)打成殘廢了?”
“你沒聽村里人前些天說嘛,方大當家的把人打到自己都害怕的躲起來了,他家媳婦兒嚇得把親爹都求過來了,抱著血淋淋的姑娘就往白老大夫家跑,幸得白老大夫醫(yī)術高明,才救回那姑娘一命,雖說是醒了,但似乎至今還在炕上躺著呢?!?p> “我就說呢,小考和中考的時候,那姑娘都考了第一名,也算是村里的名人,這到高考,正看真本事的時候,她就沒音信了,原來是她那爹作怪啊?!?p> “可不是嘛,當初我還跟隔壁家的說,那方建能就這么看著他姑娘考出他的手掌心?”
“這只能怪那姑娘命苦,本以為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改變自己的掃把星命,眼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可誰能料到攤上那么個爹?!?p> “這世事啊,都說不得,說不得!我們不說方家了,那陳家的倆孩子據(jù)說也考得不錯。”
“哦?是嗎?考了多少?。柯牄]聽說打算報哪兒的大學???”
......
高考結束后的第四十五天,方木木已經(jīng)不用拐杖也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唯獨在行走的時候有些慢的過分。
聽到敲門聲,一個人在家的方木木從炕上慢慢爬下來,然后慢慢站起來,起先她沒用拐杖慢慢的往前走。聽著再次響起的敲門聲,她放棄了不用拐杖走路的決定,拿起一旁的拐杖以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著大門口走去。
“來了?!笨斓介T口的時候,方木木對著第三次敲響的大木門說。
當方木木打開門,看到門外的袁承樂時,她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嗨,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么著急?!闭f著,她拄著拐杖向院子里走去。
“我還以為阿姨在家呢?!痹袠愤呎f著邊進門,順手把門關上。然后,快步走到方木木跟前,扶住了她。
袁承樂看方木木額頭上密密麻麻的細汗,就有些后悔自己剛剛敲門敲得太急,他用袖子替方木木擦掉了額頭上的細汗,“要不,我抱你進去吧?!?p> 方木木隨即笑了起來,“我有手有腳的,不用你抱。雖然傷得有點重,但我已經(jīng)快好了。你看~”說著,她站住腳,丟下拐杖,推開袁承樂扶著的手,依靠自己的力量開始慢慢往前走。
袁承樂哪能由著方木木的性子,趕緊上前攙扶住方木木,“行行行,你最厲害。”
方木木見自己沒能展示自己良好的恢復狀態(tài),就被袁承樂給再次攙住,她只嘆還是自己恢復得不夠好。看著袁承樂直接攙著她就往側屋的方向而去,她趕緊開口制止住,“不回屋子?!?p> “你身體還需要休養(yǎng),不回屋子躺著,你又想曬太陽嘛?可今天太熱,不適合曬?!痹袠氛f著,繼續(xù)攙著方木木往側屋的方向走。
“再躺都快把腦子種到炕上了!”方木木用自己微小的力量阻止著袁承樂,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袁承樂,“不曬太陽!今天不曬太陽,我們?nèi)ヅ_子上的陰涼處坐坐吧?!?p> 袁承樂實在有些不忍心駁了方木木的可憐,雖然他知道那是方木木裝出來的,“好吧,那就去那里坐坐?!?p> 在扶著方木木坐在陰涼處的矮凳上后,袁承樂回身去撿方木木的拐杖,將拐杖拿過來放到方木木跟前,才安心的在方木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
“其實完全不用,我現(xiàn)在可以走。”方木木皺眉看著跟前立著的拐杖。
“還是量力而為,不然容易傷口復發(fā),再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前些日子就下地走已經(jīng)是逞強了?!痹袠房嗫谄判牡膰Z叨著。
方木木特別想說,你真像我媽。但她還是把話咽了下去,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袁承樂,她問:“打算報哪里???”
袁承樂被方木木這跳躍性問題問得愣住了神,只是片刻,他就回過神來,苦著臉說,“燕北大學那邊要提前錄取,前兩天來人了,可是我想報京南大學?!?p> “哥哥,你是傻嗎?京南大學雖然也是首屈一指的好學校,但跟燕北大學比起來,還是差了點啊?!狈侥灸静桓抑眯诺目粗袠?。
“我是...”袁承樂想說自己是不放心方木木,可他的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來。原本他是想陪著方木木上個一般的學?;蚴桥阒侥灸緩妥x一年,因為方木木的堅持,所以他才會否了自己曾經(jīng)的打算,準備報大學。
“你是腦子被酷夏的烈日燒壞了,才會想著報京南大學。你不知道,好的大學才能有更好的舞臺,更多的機會嗎?”方木木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袁承樂被方木木的話給逗樂了,“這個時候的你真像一個管家婆!”
方木木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誰是管家婆?!”說著,她將臉別了過去,不讓袁承樂看見。
“你真的不打算填報志愿了嗎?”袁承樂話鋒一轉,有些心疼的看著方木木,他能看到方木木頻繁眨巴的眼睛。
“之前不是說了嗎?還提它干什么?”方木木邊說邊低下了頭,她希望袁承樂不要再多說些什么,她害怕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會因此動搖。
袁承樂看方木木似乎依舊堅持如初,他放棄了勸說。他內(nèi)心安撫著自己,畢竟他和方木木沒有辦法二十四個小時在一起,他也沒有辦法時時刻刻的保護重新選擇讀書的方木木不再遭到她父親的荼毒。
“對了,我家里有幾本文學書,從我哥哥姐姐那里帶回來的,你要看嗎?”袁承樂轉移了話題。
“要看要看!請在明天來看我的時候帶上,好嗎?”方木木收起了情緒,一臉興奮的點著頭。
“就知道你是個書蟲。”袁承樂伸手,摸了摸方木木的頭。
“知道了,你不直接帶過來,還問?”方木木反問道。
袁承樂被方木木問得只能以笑來對,方木木跟著笑起來。
袁承樂陪著方木木天南地北的聊,直到日暮西山,看到余采回來,他才依依不舍的和方木木道別。
“樂樂,留下吃飯吧。”余采作著最后的挽留。
“媽,哥哥的媽媽也在等哥哥回家吃飯呢。”方木木替袁承樂回應了余采。
“好吧,那就下次有機會吧。”余采邊說話的功夫,邊將袁承樂送到大門口,“樂樂,謝謝你能來陪著木木?!?p> “阿姨客氣了?!痹袠肺⑿χ卮?,他在想要說再見時,再度牽掛起方木木的事,“阿姨,要不你再勸勸木木繼續(xù)讀書的事吧。報志愿或是復讀,都可以。”
“好,我試試。”余采應承了下來,方木木對于繼續(xù)讀書的態(tài)度她多少知道點,她也想試著勸勸。一是她想讓方木木讀書,二是袁承樂的建議,三是村里人不知道是否真心的可惜。
袁承樂揮手告別之后,就向著自家的方向走去。余采看著袁承樂進家門后,才轉身進院子,準備做晚飯。
因為天氣熱的原因,余采將小桌子搬到院子里,準備在院子里吃晚飯。擺好飯菜之后,余采抬頭看向還在院子慢慢走著的方木木,她走過去將她扶住,“木木,緩緩,跟媽過去吃點兒飯?!?p> 方木木點了點頭,依靠著余采的力量走到飯桌前,看著桌子擺出來的土豆絲和燒茄子,她兩眼放光,“都是我愛吃的。”
余采拿起筷子給方木木的碗里夾些土豆絲和茄子,她看著自從被方建打之后就沒有以前圓潤的方木木說:“那就多吃點兒,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方木木微笑著點了點頭,開始大口吃飯。方木木嚼著飯時,發(fā)現(xiàn)余采放下筷子,并沒有吃,她來不及咽下嘴里的飯,就含著飯菜含糊的說,“媽,你也吃啊?!闭f著,她往余采的碗里夾了些菜。
“木木,你要不要報個大學試試,我聽村里人說,考三百八九的都還填報志愿呢,更何況你考了四百四十九呢...”
“媽~”方木木打斷了余采的話,“我命里沒有上大學這樣的安排?!?p> “可是...”
“媽~”方木木再次打斷了余采,用筷子給余采的碗里又夾了些菜,“菜要涼了,快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