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芨芨城一家名叫老約翰包子鋪的店面。老板剛將CLOSED的門牌調(diào)轉(zhuǎn)過來，第一位食客就信步走了進(jìn)來。
她穿著一身緊趁利落的登山服，戴著鴨舌帽，先拉過一把椅子將背包放下，又拉過一把坐下，然后對老板說：“咖啡和包子。”
老板是勤勞且沉默的人，他從不過問客人的口味，也不管客人吃什么餡兒的包子。因為，他的店里只有豆腐粉條餡兒的包子。
速溶咖啡由溫開水沏得，端上時，未溶的咖啡粉還漂在表面，緩緩打著旋兒。作為一名浪跡天涯的過客，食客不會過問，一包速溶咖啡和一杯開水的搭配，為什么令彼此的身價提升了十倍。她亦不會在乎，老板用透明玻璃杯盛咖啡這種富于后現(xiàn)代主義風(fēng)格的行為藝術(shù)。
過客的一生都是萍水相逢，相逢即是相忘，何必在乎空氣的存在。
食客用喝飲料的吸管徐徐攪拌著咖啡，使咖啡粉盡快溶進(jìn)溫?zé)岬乃小Ｎ艿念伾羌t白相間的，像理發(fā)店不停旋轉(zhuǎn)的幌子。在吸吮的一端，吸管被綰了一個結(jié)。但老板是個隨性的人，吸管的吸吮口朝著桌面。只消吸上一口，咖啡就會在虹吸作用下，汩汩地流向桌面。
對此，食客不以為意。因為喝咖啡的人不是她，而是剛邁進(jìn)包子鋪的那個人。
來人同樣穿著一身登山裝，頭發(fā)整齊梳成辮子，黝黑的皮膚昭示出其可能長期參與戶外活動，或許是名登山健將。
她的臉古井無波，動作平緩。她悄無聲息地拉過椅子，和先來的人面對面坐下，背包放在腳邊。后來的和先來的，刻意隔著一排桌子，像是要和先來的保持心靈上的距離。
“你來啦。”先來的請老板將咖啡送給后來的，她本想像俠客一樣，將咖啡隔空擲過去。但她恐怕自己會失手把咖啡潑對方一臉——不是恐怕，是一定。
“應(yīng)你要求?！焙髞淼膮菀豢诳Х龋櫫税櫭碱^，將咖啡放到一邊。這是她喝過最難喝的咖啡，像是有人將鼻屎摻了進(jìn)去。
“為什么要出賣我？”先來的掰開熱氣騰騰的包子，將其中一半遞向后來的。
后來的搖頭謝絕說：“我說要幫你，你不必?fù)?dān)負(fù)江湖的事，你可以在世俗實現(xiàn)你的記者夢?！?p> “真燙！”先來的咬了口包子說，“直到我大學(xué)畢業(yè)，我媽每年都會給我買蓬蓬的、帶蕾絲邊的裙子，說我適合穿裙子，看起來像一位公主。但是，我從來都不喜歡蓬蓬裙。你不是我媽，你憑什么決定我穿什么？”
后來的冰冷地說：“因為你不配，就像第五萱說的那樣。”
先來的噗嗤笑道：“能聽到你說出這么刺耳的話，我的彩票一定可以中大獎。不過，我們才接觸不到十二個小時，也許我對你的性格有偏見，也許你就是這樣的人？”
“確實，我們沒必要彼此了解?！?p> “哇，這包子味道真不錯?！毕葋淼挠忠Я丝诎诱f，“不了解更方便咱們談條件，不是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逆向定位么？”
Erin孫聳聳肩說：“我有那本事，干嘛還要和你坐下談？但看起來，我的笨辦法還是管用的。怪只怪你太小心，逼人太甚。如果你沒有將我的位置實時發(fā)在賞金獵人的論壇里，那么我根本沒辦法找出你的位置。”
夏千蝶了然道：“這從小就這樣，完美主義。你一刻不離開千山連城，我一刻都不會心安。所以，我要逼你走。但沒想到你居然花了兩天時間走遍了三十七城，可是，我為了避免暴露，有六次沒有公開你的行蹤。你怎么定位到芨芨城的？”
Erin孫說：“不是三十七城，是十九城。千山連城之所以是藏身天堂，不在于其城市，而在于山。最外圍的十九城把十八城團(tuán)團(tuán)圍住，其中的山坡、土丘大多都被開發(fā)了，是藏不了人的。就算真有藏在這里，已經(jīng)在千山連城布防快一個月的武盟怎么可能找不出人來？所以，你在耍障眼法，我也在耍！之所以跑三十七城，是為了讓你以為我不死心，在逐城尋找線索，卻被你逐城驅(qū)趕?！?p> 夏千蝶說：“確實，我選擇的六個城，包括芨芨城在內(nèi)只有兩個是外圍的，另一個還是在南部靠近平原的......你真不打算到姑妄言工作么？夏白藿需要你這樣精明的人。”
Erin孫吃光半個包子，吮吮手指說：“鎖定了芨芨城，我就把我的隨身物品換了一個遍，然后把換下來的東西都寄回盂蘭了。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把定位裝在了哪里？我連內(nèi)衣都剪開了也沒找到?！?p> “鞋子?！毕那Уf，“就算你很邋遢，也會換衣服，我不可能把定位放衣服里。手機(jī)也不行，太容易暴露。只有鞋子，出門在外，再愛美的女人都不會背好幾雙鞋子天天換的?！?p> “不是不會，是窮而不能?！盓rin孫說。
夏千蝶說：“作為記者，你應(yīng)該正經(jīng)些，也不要讀些不正經(jīng)的小說，使你的思維不著邊際。我們需要的是陳述事實，而不是編造故事?！?p> “前輩教訓(xùn)的是?！盓rin孫撇著嘴說。
“然后呢，芨芨城不算小，你怎么找到我的？”
Erin孫笑了笑說：“這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我向馬瑟老大打聽了關(guān)于你的事。他說你是在派別上十分偏執(zhí)，除了科技，幾乎抵觸所有帶走諾派文化色彩的東西。我只能說，有偏執(zhí)心理的人真好。如此一來，我就排除了超過八成的旅店，讓我能夠在一天之內(nèi)找到你?！?p> 夏千蝶嘆氣道：“性格這種東西，明知是錯，也很難改正。說說你怎么找出我的吧，憑我的易容術(shù)……就算是面對面你也無法找到我，是修行者幫你嗎？”
Erin孫搖頭說：“這個世界上有比修行者更加強(qiáng)大的人存在，那就是窮人！我在本地論壇和兼職網(wǎng)上發(fā)布了緊急工作需求，以每半小時50塊的價格收集剩余45家酒店黎明前后出入人員的視頻。你不要以為50塊不算什么，對于窮人而言，別說50塊，10塊都愿意干。為了找出你，我可把我的撫慰金都花完了?！?p> “我還以為那天早晨你一直在睡，原來我失眠的事情你都知道?！?p> Erin孫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雖然當(dāng)時我很累，但是我還沒心大到在剛認(rèn)識的人面前安睡的地步。而且，現(xiàn)在這世道，誰知道你不會喜歡女人呢？”
夏千蝶嘆氣說：“放心，我對男人沒興趣，對女人也沒興趣。”
Erin孫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喜歡小動物？”
夏千蝶終于繃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你再胡說，我現(xiàn)在就讓你無話可說?！?p> Erin孫委屈地嘟噥道：“我說的可是熱愛小動物那個喜歡，你想哪里去了。還說我不正經(jīng)，你才齷齪。”
夏千蝶平復(fù)情緒后說：“你繼續(xù)說吧，就算早起的人不多，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我的?！?p> Erin孫繼續(xù)說：“老大說，你的右腿曾經(jīng)受過嚴(yán)重的傷。我觀察過你走路的動作，雖然粗略著看沒什么異樣，但我總覺得有些奇怪。經(jīng)老大提醒，我才發(fā)現(xiàn)，你走路確實不跛腳，只是矯枉過正了。或許是因為你要強(qiáng)，所以你為了證明右腿沒有異常，每次走路，右腿踢的步子總會比左腿快半拍。我就是憑著這個，找出你的?！?p> 夏千蝶下意識摸向右腿的傷疤說：“我不認(rèn)為肉眼能夠分辨出半拍的差距，尤其是你我接觸時間并不長，并且大多還是在夜間。難不成你有神念？”
“這些我也不清楚，忽然就能看清人們細(xì)微的動作了。說起來，也挺煩的，有時候連人的鼻毛都能看清，差點沒把我惡心壞了。”
聞言，夏千蝶不由自主地低頭摸了摸鼻子，確認(rèn)沒有過分增生的毛發(fā)后，才抬頭說：“事已至此，我可以同意你的條件，共享我獲得的信息，但是我有兩個條件。一是，你不能魚死網(wǎng)破，對外公開我的任何信息。”
Erin孫點頭說：“當(dāng)然，這是我的籌碼，你遵守條件，我也遵守。況且一旦我們合作，你的秘密也是我的。”
夏千蝶接著說：“雖然你說沒有修行者幫你，但我很奇怪，千山連城此刻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武盟成員和賞金獵人，你又出入于城鐵站這個他們監(jiān)視的重點，怎么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你并攔住你？你個人的武功應(yīng)該很弱才對?！?p> “可能是我運(yùn)氣好吧，我沒受到過任何阻攔。”Erin孫茫然地?fù)项^說。
夏千蝶說：“抱歉，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所以，我的第二個條件是，讓你背后的修行者站到明面來，并保證不會妨礙我去找龔行慎。”
“可以，這個條件我答應(yīng)?！?p> 人未到，聲音先到。嚇得Erin孫一個哆嗦，險些鉆到桌子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