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海德拉

　　殷懷遜平躺在胡楊木的大床上，像是被鬼壓床了。他瞪圓了眼睛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冷汗?jié)B出額頭，流到眼睛旁都不敢去擦。

　　因為，此刻有一名帶著狐貍面具的白衣少女蹲在他的床頭。名為知氣的直覺，令他本能地畏懼這名少女。但他并不害怕少女會扭斷他的脖子，而是擔心少女會遷怒樓下的母老虎妻子和女兒。

　　江湖人最怕的就是禍及家人，所以，江湖人最不齒的就是傷害婦孺。但愿眼前這名少女是守規(guī)矩的人，可惜最近的修行者越來越不守規(guī)矩了。有的甚至連荊山令都不顧了，悍然施展神通對付凡人，和當年的元道盟別無二致。

　　“你這人不怎么樣，但還算識大體。我不殺你，但你得明白，你的命從此有我一份。”

　　殷懷遜只能點頭，在氣勢交鋒時，他就敗了。

　　“嘻嘻，這就乖嘛?！?p>　　“你……”殷懷遜的問話沒能說出口，少女就化作一團白煙消失了。他很想知道少女是誰，江湖很大，但江湖中再驚才絕艷的天才，也很難在她這個年紀就達到憑氣勢恫嚇自己的水平，除非是葛家那位大小姐。但據(jù)說，葛家那位大小姐已二十多歲了。隱士們到底隱藏著多少怪物？

　　日上三竿時，方是奧依蘇醒時。

　　Erin孫對著鏡子，胃部因宿醉而翻江倒海，就連刷牙都能引得她干嘔。不過，她終于可以思考和張衢亨分別地借口，可是，還真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能先蒙騙過自己。

　　門又被敲響了，想來是莉莎來叫她吃早餐。

　　打開門，令她意外的是，門外的是鐵艮。隨行的還有張衢亨和王佩離，看兩人之間一米的安全距離，Erin孫不由得惋惜地搖頭。最終，昨晚兩人沒能成就好事，更進一步。

　　“有什么事么？”

　　鐵艮說：“進去再說?！?p>　　待眾人坐定，鐵艮說：“今天我就要和佩離侄女回九重山了，有一件困擾我三年的事情必須告訴你們。本來孫小姐你不必參與進來的，但你因我們而蹚進來，出于道義，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p>　　他一臉嚴肅地說：“我的臺輔道心相對平和，所以順應(yīng)道心相對容易。而且，我修行日久，禪定功夫還算可以。所以，除非我主動，否則我斷然不可能在拼斗時因為一時意氣而入魔的，即使被殺的是祠山?！?p>　　王佩離和張衢亨表現(xiàn)得很平靜，顯然他們已經(jīng)提前被告知了這件事?？梢?，他們是特意來提醒Erin孫的，這讓Erin孫心頭生出暖意。

　　“三年來，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禪定功夫不到位。后來，越想越不對，直到昨晚，我感受到一縷極熟悉的神念。這縷神念曾在我入魔前出現(xiàn)過一次，仿佛就是這縷神念告訴我，艾普殺了祠山，不惜入魔我也要殺他報仇！”

　　Erin孫問：“那就是說，有人有意要你入魔，和安先生打得兩敗俱傷？”

　　鐵艮點頭說：“沒錯，如果不是昨晚那縷神念暴露出來，那么我可能一輩子都被蒙在鼓里，導(dǎo)致我的道心有所掛礙，不能進步。可是，這個人應(yīng)該沒理由和安先生作對，除非……涉及到元道盟的隱秘……”

　　Erin孫驚訝地問：“這么說，你已經(jīng)猜出引誘你入魔的人是誰了？”

　　鐵艮說：“青皮說，海德拉最后出現(xiàn)在了奧依。整個江湖，只有她的歪門邪術(shù)可以蠱惑人心。所以，這個人多半就是魔女海德拉了?？墒?，江湖傳聞中并沒有海德拉和艾普不和的事情，倒是海德拉在元道盟的地位十分超然。要說她會對艾普不利，只可能是因為她與龔行慎的會面……不過……”他搖頭說：“我不相信龔行慎會叫她做這種事?！?p>　　知道內(nèi)情的Erin孫首次比他們更接近事情的真相。結(jié)合已知的信息，Erin孫分析，海德拉和安先生一起提前脫離元道盟，或許是為了積蓄力量。為了擺脫武盟的圍剿，安先生出賣了菲尼克斯，海德拉可能也向龔行慎泄露了元道盟的秘密。至于海德拉暗算鐵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沃爾夫的遺言，準確來說應(yīng)該是代表元道盟權(quán)力的晶戒。

　　王佩離說：“其實，這位海德拉在昨晚就已經(jīng)將身份告訴我們了。知道海德拉被稱為魔女的原因嗎？據(jù)說她修煉一種名為萬古長春功的神通，每經(jīng)過大約一個甲子，海德拉就會返老還童，以少女之姿重現(xiàn)人間。也就是說，如果傳言是真的，那么她可能已經(jīng)活了三到四個甲子了?！?p>　　Erin孫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問：“她……收徒弟嗎？”

　　“這不是重點！”王佩離喝道，隨即她又小聲嘀咕：“要是收徒弟還輪得到你？”

　　鐵艮訕笑著說：“昨晚，她暴露出那道神念，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她在告訴我們她是誰，她就在我們身邊?；蛟S她馬上就會來找我們?！?p>　　“莉莎？”張衢亨恍然大悟。

　　Erin孫白眼道：“你是在刷存在感嗎？咱們同行的只有三個女生，還可能是別人么？”

　　莉莎站在門外，神念早已先一步探入其中。擅長使用神念的人，可以屏蔽神念波動，令對方難以察覺。鐵艮的神念中規(guī)中矩，海德拉的神念詭秘莫測。如果不是莉莎故意暴露，那么他斷然沒可能察覺到莉莎的神念。

　　她整理了下頭發(fā)，輕扣門扉，咚咚。

　　屋內(nèi)四人同時一怔，Erin孫問：“要是她此刻發(fā)難的話，你們有幾分勝算？”

　　鐵艮搖頭說：“連安先生都能和我平分秋色，我顯然是斗她不過的。”

　　Erin孫起身開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p>　　看到莉莎時，四人根本沒遮掩提防的神色。莉莎嫣然淺笑，轉(zhuǎn)眼，本該天真爛漫的少女臉上掛上了老成之色，再次印證了江湖傳言——她真是個老妖精。

　　張衢亨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王佩離和Erin孫倒還好，將艷羨盡可能深埋在心里。

　　莉莎說：“昨晚，有兩個小賊要找麻煩。我給收拾了，包括始作俑者賈祎陸那廝?！?p>　　四人一愣，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莉莎又說：“來之前，我已和安先生說明，邁特農(nóng)場今后不會再有小賊叨擾，我便要鳥入山林、魚歸大海了。”

　　四人還是不明所以，鐵艮臉上掛不住便訕訕地抱拳說：“那恭喜前輩了?！卑粗?guī)矩，本領(lǐng)大的、閱歷廣的都可被稱為前輩，他這么叫倒不全是因為傳聞中海德拉的年紀。

　　莉莎嬌笑道：“我可還小呢，經(jīng)不起您老前輩的稱呼?！?p>　　考慮到她可能的實際年齡，四人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莉莎又對Erin孫說：“以后我便和你同行，請多關(guān)照?！?p>　　她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全然沒有征求Erin孫意見的意思。這倒是合情合理，哪有幾百歲的老奶奶低聲下氣地問小輩呢。

　　Erin孫驚訝地問：“為什么跟著我？我可......”她想說她并沒有打算接收元道盟的殘黨，但想到有外人在場，立即住了口。

　　莉莎幫她遮掩道：“我有事要找龔行慎，跟著你，找到他的機會比較大。”

　　“我連他在哪里都不知道！”Erin孫立馬扯謊道。

　　鐵艮不等莉莎說話，搶先問道：“要是我們不同意呢？”

　　“鐵小子，你還想再入魔一次么？”莉莎眼神一冷，“我根本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見，我問的是二門的傳人Erin孫小姐。”

　　王佩離問：“孫艾琳這丫頭涉世未深，相識一場，我們不能不顧她的死活。你先說讓我們?nèi)绾涡拍阋粋€外人？”

　　“難道你就不是外人？”莉莎哂笑道，“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賈祎陸、殷懷遜和兩個賞金獵人的投名狀，還有我的坦誠相見，不夠證明我的誠意么？”

　　王佩離說：“那幾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對付我們極霞宮的人。那幾人一定是對付你們?nèi)サ模悴坏猛睹麪睢r且，三年前你偷襲令鐵長老入魔，分明就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心思歹毒如斯的人，你要孫艾琳怎敢信你？”莉莎說的不錯，王佩離確實沒有立場替Erin孫質(zhì)疑她，所以王佩離沒再帶著Erin孫自稱“我們”，只說孫艾琳。

　　莉莎說：“夫妻尚且會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兩個沒什么相干的人。盡管我已改換青春皮囊，但艾普何等精明，光是潛伏在農(nóng)場里就已經(jīng)要我提心吊膽了。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我手中有著沃爾夫遺物，那還得了？所以，我為求自保，只能出此下策?！?p>　　Erin孫心說：沃爾夫遺物明明在安先生手里，為什么她要說在她手里？當她看到莉莎狡黠的笑容時，她便明白了。她這是在為Erin孫遮掩。

　　鐵艮驚道：“沃爾夫遺物，可是晶戒？”

　　莉莎譏笑道：“鐵小子，你也幾十歲的人了，也不想想我可能告訴你元道盟的秘密么？”

　　鐵艮尷尬地低下了頭，王佩離說：“可惜你沒能得逞，不然鐵長老和安先生早成你刀下之鬼了。但是，安先生難道就沒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么？”

　　莉莎說：“那只老狐貍當然發(fā)現(xiàn)了。不過，他自知殘疾之身，不可能再是我的對手。于是就睜一眼，閉一眼，任由我在農(nóng)場棲身。出于元道盟的情誼，我?guī)退o持農(nóng)場一眾小子，直到昨日方才攤牌?！?p>　　王佩離又問：“那你找龔行慎，是和沃爾夫遺物有關(guān)？”

　　莉莎說：“我能透露的是，沃爾夫的遺物可以幫龔行慎擋去一劫，但必須由我來施為。孫小姐，不談信任與否，如此一來咱們可有合作的余地？”

　　Erin孫確信，莉莎是知道晶戒在自己手里的。如果她是奔著晶戒來的，那么她不應(yīng)該明目張膽地要求和自己同行，暗中偷襲反而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那么可以認為，莉莎對晶戒沒有興趣，難道是為了所謂的沃爾夫遺言，這絕不可能。Erin孫曾問過安先生，她拿出晶戒的話會有多少人愿意投靠二門。安先生給出的答案是半數(shù)都不到，包括最忠心的卡爾對改投二門也有異議。正因為此，安先生才沒將Erin孫的真實身份告訴卡爾。所以說，晶戒不具備號令天下的象征性，元道盟真正的核心一直都是沃爾夫。

　　雖然不明白莉莎的目的是什么，但Erin孫沒有拒絕的理由。假如莉莎的話是真的，那Erin孫確實需要考慮莉莎的幫助。反之，Erin孫也沒辦法拒絕莉莎，因為莉莎有她的把柄——晶戒。

　　Erin孫無奈地說：“那......”

　　她還沒把“好”字說出口，王佩離將她拉到一邊，耳語道：“她在說謊，沃爾夫絕不可能將遺物交給海德拉。而且，沃爾夫的遺物恐怕也不在安先生手里，否則她是不會把這個驚天秘密說出來的。一旦武盟知道沃爾夫還有遺物留下，一定會不惜代價找出來的。”

　　Erin孫囁嚅道：“可是......我沒理由拒絕她啊。”

　　王佩離一怔，臉色逐漸由晴轉(zhuǎn)陰，最后蒙上了憤怒和失望：“遺物......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