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依的鎮(zhèn)守殷懷遜,也不知是痞子電影看多了,還是本身品味就很low,一個快四十歲的人了,還一副混混打扮。只見他提著條纏著鐵絲的棒球棍,挑染成白褐相間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著背頭,正趾高氣揚地跨在吉普車的車頂叫囂:“快叫艾普出來,這次我們正義之士說什么也要將你們元道盟的余孽清掃干凈!”
遍體鱗傷的卡爾趴在地上,咬牙切齒??墒撬荒苎郾牨牭乜粗@群強盜將吉普車開進農(nóng)田,碾倒了大片的玉米——再過兩個月,玉米就要結(jié)果了。還有,種西紅柿的大棚,被幾名武者用鐵棍砸塌了一腳。牛棚雞舍,被攪得雞飛狗跳,產(chǎn)蛋的母雞被拗斷脖子丟上卡車的車斗,以及護院的狼狗被踢得嗷嗷慘叫。動物的悲鳴慘叫中,一聲不和諧的人類叫聲發(fā)出,并迅速隱沒在噪聲里。
一名頭發(fā)剃得露出青皮的武者一腳踢在卡爾的小腹說:“媽的,攥拳頭干嘛?還想反抗不成!你們這幫窮兇極惡的惡徒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明白嗎?”
卡爾咬著牙,元道盟后期確實在暗地里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說是惡徒并不為過。但是,那些元道盟的后輩是無辜的。明明因為江湖紛爭而成了孤兒,干嘛非得被打上元道盟的烙印?就因為,他們是元道盟的后人么?
青皮腳踩在卡爾的背上,在卡爾褲兜里摸索了一番,一無所獲后泄憤地又踩了他一腳后,朝殷懷遜喊道:“老大,這些人都是窮光蛋,還不如在奧依的吃寶局來錢快!”
殷懷遜說:“目光短淺的東西,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寶局來錢快但風險也高,哪有這百頃地的供奉穩(wěn)當?”
江湖里五行八作,各色行當都有。千年傳承下來,難免有些功夫不濟也沒謀生本事的人。這些武術(shù)學習的殘次品,當師父的不能不管,于是就安排他們到一些人多鬧騰的地方維護秩序。這些地方大多是賭館、勾欄、酒樓之類的地方。久而久之,這些人依照著《鴻鈞故事集》里記載的傳奇故事,定了自己的一套規(guī)矩,才有了混混這個行當,說白了就是無業(yè)游民。其中,吃寶局就是看賭場,是混混常干的買賣。
由于奧依是奧德賽著名的賭城,混混數(shù)量在整個奧德賽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要說混混都是些游手好閑的無賴也不盡然,混混里也有過傳奇的豪杰。所以,武盟并沒有把當混混的武者排除在外。水至清則無魚,武盟既不是善堂又不是怙惡不悛的惡人谷。
吉普車里,探出個腦袋來說:“陰壞損,我大老遠過來可不是為了凌虐這幫凡人的,艾普那老東西究竟在不在?我可是要拿他的人頭揚名立萬的?!?p> 別看說話這人帶著副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殷懷遜對他卻是畢恭畢敬的:“喲,賈二少,別著急啊。你想瘸子能跑多快?昨個兒的姑娘不也是慢慢地才入戲嘛!”
賈二少登時臉就掉下來了,說:“叫我大少,賈祎皋那廢物不配做我賈家人。還有,哪里有姑娘,昨晚我明明是在酒店里打坐練氣的?!?p> 殷懷遜連忙說:“對對,大少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和我們這些粗人可不一樣。”
賈二少說:“我賈祎陸交的朋友怎么能是粗人?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了?!?p> 殷懷遜又逢迎道:“對,咱今兒就是在為江湖除害的?!?p> “哦?什么時候一幫地痞混混也出來除害了?”安先生一字一句地道。
見是正主來了,殷懷遜跳下吉普車說:“好啊,艾普先生,您架子真夠大的?!辟Z二少也從車里跳出來,上下打量安先生,翹起戲謔的笑容。
安先生也斜眼打量賈二少,問:“你就是來找麻煩的修行者?報個號吧?!?p> 賈二少立馬火冒三丈:“你一個廢掉的凡人居然敢對我如此無禮!”
安先生冷笑:“你留個名字,我好找人把你送家去,總不能叫你一路爬回去吧?!?p> 賈二少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當即就要和安先生動手。
殷懷遜忙攔住說:“大少,且等我和他談談買賣?!比缓蟊强壮斓貙Π蚕壬f:“艾普,你是有眼不識泰山啊。這位可是隱士世家賈家的公子,賈祎陸賈大少,我勸你還是恭敬地打個招呼,然后......興許賈大少能留你一條命?!?p> 安先生譏笑道:“賈家?就是那個有史以來,頭一個被丁字位武者打敗的修行者所在的那個賈家?是不是老狗不咬人,你們隨便哪個阿貓阿狗就敢來我這兒賺名聲?”
賈二少瞪圓了眼睛,氣得眼看又要動手。殷懷遜搶先說:“艾普!不要在這里耍嘴皮子了,三四年前你是厲害,但現(xiàn)在你是個殘廢。老實說吧,這回來,一呢就是陪大少拿你的人頭去賺名聲。這二一個呢,咱這三年里沒少往來,我這人心善,看不得你農(nóng)場這幫年輕人受苦。要大少真不留情,把你就地正法,我就幫你接管了這農(nóng)場。相應的,這幫年輕人我會幫你照顧,管他們吃、管他們住,絕對餓不著,你放心!就是這吃喝挑費,他們得靠工作來償還。”
“你這王八蛋!先吃我一棍!”跟在后面的洪季早已怒不可遏,聽說陰壞損這次來不光要拿安先生當墊腳石,還要謀奪農(nóng)場,要他們一幫人當農(nóng)奴使喚,就再也克制不住。
他一步縱躍,舉棍砸向陰壞損。陰壞損畢竟是乙字位的高手,絕非丁字位的洪季所能比的。陰壞損單手揮起棒球棍阻擋,非但輕而易舉地接下了洪季的全力一擊,還將洪季打得連退了數(shù)步。洪季火氣上頭,連命都不在乎了,哪里還有膽怯。又一聲吶喊,他提棍再上。
這一次,洪季被安先生攔下了。安先生冷眼瞟著陰壞損說:“你殺我、害我不要緊,奪我們的農(nóng)場也不要緊。但你想讓我的孩子們給你做苦力,是萬萬不能的。況且,三年里,我忍你讓你不是我怕你,而是不想挑事,想著息事寧人也就罷了。沒想到你們這幫潑皮,見好不知道收斂,居然貪得無厭。說不得,我要你們用身體記住這份教訓!”
安先生話音剛落,農(nóng)場里就傳來了陣陣慘叫聲。偷雞的無賴被草叉挑進了雞屎堆,放火的混混被一腳踹飛了一丈,明火執(zhí)仗進屋的強盜在房子里悄然無聲。離著陰壞損最近的是那個青皮痞子,伴隨著慘叫聲,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頭沖下,落在了陰壞損的腳邊,當時就暈了過去。
卡爾撣去身上的塵土,拭去嘴角的血跡,大步走到安先生的身后。終于,他可以不再眼睜睜看著家園被蹂躪而不能反抗,可以堂堂正正地教訓這幫惡徒,讓他們見識一下丙字位的拳頭和滿腔的怒火!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青年聚集到了安先生身后。他們舉著火把,提著草叉、鋤頭和鐮刀,將剛才進牛棚雞舍、谷倉院子里鬧事的痞子無賴丟在地上。他們?nèi)榴乔旋X,橫著站成一排,和前方一排囂張的車燈分庭抗禮。
看著眼前怒目而視的青年,陰壞損暗生膽怯。自從三年前,他發(fā)現(xiàn)了邁特農(nóng)場的秘密后,他就以此為要挾,帶人來要錢要糧,從艾普到一眾青年哪個不是言聽計從、唯唯諾諾的,怎的今天都反了常性了?
為了保證有需要的人能夠找到邁特農(nóng)場,安先生從未對農(nóng)場所在有所隱瞞,所以,他才能注意到邁特農(nóng)場的異常。首次接觸時,安先生剛戰(zhàn)過鐵艮,重傷未愈,不愿節(jié)外生枝,陰壞損也只是來試探,彼此客套一番便離開了。陰壞損不是蠢人,他清楚連他都能找到隱居的艾普,說明艾普并不在乎被發(fā)現(xiàn),或許武盟已默許艾普的歸隱,只是從沒有明確地告知江湖。所以,陰壞損并沒有想要去報告武盟的上層,而是想要將利益最大化。于是就有了第二次接觸。
第二次,陰壞損帶人試探了安先生,發(fā)現(xiàn)他對于自己的巧取豪奪并無抵觸,像是有意不想和他沖突。陰壞損馬上就認為,艾普因重傷成了廢人,所以才處處忍讓。他所不知道的是,安先生之所以不想把事情鬧大,是因為他那時已軟禁了鐵艮,且不清楚極霞宮的態(tài)度,擔心極霞宮的興師問罪。
在此之后,陰壞損愈加變本加厲,每次來都要盤剝走一半的收成。對此,青年們都是深惡痛絕,安先生則告訴他們需要忍耐,直到出現(xiàn)類似今天的契機。
陰壞損偷看了賈二少一眼,但見二少一副云淡風輕、睥睨天下群雄、視對面凡人如草芥的臨危不亂的模樣,陰壞損頓時信心大增,心道自己帶了一百來號兄弟,難道還敵不過對面的五十個莊稼漢?
于是,他便接著叫囂道:“喲嚯,你們翅膀硬了,想起飛啊!老子今天就把你們翅膀給薅咯!兄弟們,抄家伙!”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一百來混混都吊兒郎當?shù)靥嶂?、木棒、砍刀、板磚等物,和農(nóng)場一方對峙。然而,農(nóng)場這邊是壓抑了三年的怒火,混混這邊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懶散,稍一比較,氣勢強弱立判。
“喲嚯,這么熱鬧,我當是誰來挑事兒呢,原來是賈老二啊?!睆堘楹囝I著Erin孫,分開人群,信步走到隊伍前方,和賈二少四目相對。
Erin孫低聲問:“你們武盟人怎么盡是些不正經(jīng)的家伙?”
張衢亨小聲答道:“但凡有飯轍的人,可不會拎著棍子胡混。”
Erin孫恍然大悟,像華家人身在武盟,卻很少摻和武盟的事,大約就是這個原因。
看到張衢亨,賈二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你怎么在這兒?”
張衢亨當然不會跟他說,他是幫著給亨利吊好被王佩離攆蒼蠅似的趕出來的,便說:“老頭子叫我來這兒查看下風土人情,聽說邁特農(nóng)場的西紅柿個大汁水足,就叫我?guī)Щ厝バ﹤€。你也知道,老頭子七十多的人了,就愛吃點兒酸甜口兒。這不,青梅太酸,蜜餞太甜,杏兒還不應季,草莓、櫻桃吃膩了,就好這又大又沙的番茄,咬一口滿嘴流湯......我吃了大半個奧德賽就屬邁特農(nóng)場的最棒,可惜,也不知道哪幫沒眼力見兒的孫子把人棚子給拆了。”
剛負責拆棚子的混混就不樂意了:“就是老子拆的,有本事打老子??!”
陰壞損立馬喝止了這個混混的叫囂。奧依位置偏遠、風氣又污濁,有身份的人輕易不愿來,所以,陰壞損隨時一方鎮(zhèn)守,但壓根兒不認得昨天剛剛被免職的代天師張衢亨。不過,還得說他精明。他見賈二少被人稱作賈老二,非但沒生氣反倒有些畏懼,就知道來人不好惹,決定先靜觀其變。
賈二少懶得聽張衢亨廢話,就思忖他來這兒的目的,忽然一拍腦門說:“原來如此!我聽說卡賽特城鏖戰(zhàn)之前,艾普就向武盟投誠了,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