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交織回憶
劉若燦全神貫注,看著對方手上的動作,卻發(fā)現(xiàn)對方挑釁之后并沒有立刻出手。
難道,是在等我——
說時遲那時快,“颯!”的破空聲已經(jīng)在劉若燦背后響起,他來不及多想,只得一個急轉(zhuǎn),回身一刀,羽箭在距離他的胸口將近一尺的地方被斬為兩段。
然而此時,那壯漢已經(jīng)快到身前了,那與強壯體型全然不符的敏捷身手讓劉若燦有些猝不及防,而側(cè)面,另一人的彎刀也已經(jīng)切了過來。
劉若燦將后足刺入雪中,內(nèi)力激發(fā),沖起整堆白雪。
雪沫揚起滿天,直撲壯漢的面門,他只是微笑著迎向那片雪,在塞外這種揚沙揚血的都見多了……
一枚飛鏢混在大雪中,仿佛是為了這雪夜而漆成的白黑混色,刺入了大漢的右眼眶,饒是他耐力驚人,也忍不住痛嚎了一聲,只得停身出拳,防止對方的追擊。
但他這一停,斜方助攻的彎刀男就把自己的右側(cè)全然暴露給了劉若燦。
于是劉若燦出了刀,雖說刀法簡單,但就是快、準(zhǔn)、狠!
‘我可是帝都城衛(wèi)軍的「飛魚」!就憑你們這些下三濫的逃兵,也想殺了我?’
一擊,長刀斬在了彎刀的刀弧上,金鐵金鐵交鳴后,二人交錯而過,一截斷刀高高飛起,劃過半空的月色,插在了雪地上。
雪,依舊下著。
大漢在距離劉若燦三臂的長度站著,保持著出拳的姿態(tài),喘出來的白汽在月光下飛散。
他不敢去拔眼眶里的那把飛鏢。
而彎刀男則用斷刀撐著地,勉強讓自己不至于撲倒在雪地上。
他的胸前有一道狹長的傷口,從右胸斬到左腰:“你是……什么人?”
“城衛(wèi)軍,劉若燦?!?p> 說過這話后,他再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倒了下去,就在這一瞬間,壯漢動了,與此同時,幾乎無法辨識的弓弦聲再次從劉若燦背后傳來。
壯漢雙拳抱緊,高高躍起,想要從半空中砸落,這一擊若是中了,必然骨斷筋折。
但這種意圖明顯又笨重的攻擊,自然不可能擊中劉若燦——他只是側(cè)讓三步,就避開了那一擊。
敵人的拳頭砸進了地面,但此時羽箭已經(jīng)到了耳畔。
‘瞄歪了?不,一開始就是這么打算的……’
這一箭,直直射入了劉若燦的左肩。
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但敵人顯然不愿意給劉若燦喘息的機會,趁著劉若燦避箭的功夫,大漢單手拔出了眼眶上飛鏢,接著橫出左腳,扭身就是一記直拳。
劉若燦只得舉刀,但箭頭嵌入肌肉里面又是一陣劇痛,他的左臂直接抽了筋,根本抬不起來。
‘接不住這一擊了。’
直拳砸在了刀背上,直接把精鋼打造的長刀擊斷。
‘我動搖了?!?p> ‘我終究不是那個人。’
他借著那大漢的一拳后撤了幾步,想要拔箭,卻發(fā)現(xiàn)一動箭傷處就又是一陣鉆心的疼痛。
“別白費力氣?!眽褲h卻沒有追擊,只是扛起了自己同伴重傷的身軀,“箭頭上有倒勾,滾回城衛(wèi)軍找個醫(yī)生吧。”
“不可能……我不會接受你們這種人的恩惠?!?p> 左臂不爭氣的垂下,他只有右手舉刀。
血順著垂下的左手指,一滴、一滴落在了雪地上,仿佛雪地上綻開的紅梅。
“我們……不想殺自己人?!?p> 壯漢突然甩出那把飛鏢,事出突然,劉若燦已經(jīng)來不及格擋或者閃避了。
這一鏢,扎進了劉若燦的左腿。
接著,大漢帶著自己的同伴輕身上了兩側(cè)的民房。
遠(yuǎn)處某個高樓的檐上,一個嬌小的身影也收起了自己的長弓,重新披上避雪的斗篷,也消失在陰影里了。
過了片刻,巷子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長官!長官!”小梁焦急的聲音傳來,接著他們圍住了受傷的劉若燦,該處理的處理,該噓寒問暖的噓寒問暖。
但劉若燦只是沉默著,自己抹了抹自己額頭的冷汗。
他記起,自己沒有來到城衛(wèi)軍之前的日子……
其實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認(rèn)識了那個男人,不過那時候,他還不是那個著名的白常年,然而已經(jīng)顯示出了與眾不同的才能——于是,還是孩子的劉若燦就被父親交給了白常年,作為武學(xué)訓(xùn)練的啟蒙者。
第一日,就是在一座密林叢生的深山里——劉若燦家鄉(xiāng)唯一的一座山,高墨山。
濃密的霧氣在清晨覆蓋著山間,遮蔽了初升的太陽,給森林涂抹了一層腐敗的色調(diào),他輕手輕腳的跟在白常年身后,不時看看四周叢生的樹木雜草,不知道有沒有什么恐怖的東西會跳出來……
一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他就忍不住抖一下。
劉若燦那種少不更事的狂喜也在這樣的恐懼中一去不返了。
他們到山頂時,空氣清冷而潔凈,但已經(jīng)是黃昏了。
白常年四處望了望,走到了一處懸崖邊。
“跳?!眲⑷魻N的啟蒙導(dǎo)師指著高山的邊緣說道。
高墨山,高過墨中千山,從未有人測量過此山的高度。
懸崖下,山間濃霧滾滾,一望不可見底。
片刻之后,劉若燦才意識到,白常年是認(rèn)真的。
他幼小的心頃刻間被恐懼灌滿,他感覺自己好像溺水了,有什么東西卡在他的嗓子里,讓他說不出來一句話。
他知道,自己服從命令,就必死無疑。
不過他的心里還是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告訴他,他不會有危險。
這種感覺并非是因為對尊長命令的盲從,而是來自他內(nèi)心的更深處。
但最終,劉若燦還是不準(zhǔn)備用自己的生命證明這樣的感覺。
“我不……”
就在“不”這個字出口之前,白常年在他眼中消失了,緊接著,一股巨力抓起他的脖子,將他拽到了懸崖的邊緣。
劉若燦在白常年的手中一直在尖叫著,無力的踢蹬著。
當(dāng)白常年把他拎回來的時候,劉若燦還在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你抖的就像秋風(fēng)里的一片樹葉?!?p> 他的聲音平淡,“你是恐懼的囚徒。所以,你絕對無法成為一名俠客。你,不屬于江湖,只適合像你父親那樣做一個做青糕的小店主。”
當(dāng)劉若燦被刺傷的自尊變成勇氣,當(dāng)他抬頭直視著白常年的眼睛時,他的啟蒙導(dǎo)師開口問道:“要做那個小店主?還是做一名城衛(wèi)軍?”
“城衛(wèi)軍。”劉若燦抹去淚水,回答道。
“好。”
于是,劉若燦向著懸崖縱身一躍。
他落了下去,但不過一息的功夫,他就落在了一塊堅硬的地面上——懸崖邊突出了一塊巖臺,之前被濃霧遮住了,沒有看見。
“不要再讓恐懼出現(xiàn)在你的臉上?!卑壮D甑穆曇魪纳厦骘h飄渺渺傳了下來,無喜無悲。
“是,我知道了。”劉若燦回應(yīng)的聲音有些抖。
“那就拿上那本書爬上來吧?!彼皖^看去,一本書靜靜地放在巖臺上。
上面直書四個大字:無懼森然。
爬在巖壁上,抬頭看,也就是六七米的高度,不過,是在這萬丈高山上的六七米罷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恐懼。
白常年一直不變的表情突然變化了一下:那本薄薄的小書被從懸崖下扔了上來。
少年堅毅的神色浮現(xiàn)在臉上,他趴在山崖上,如同一顆剛剛破巖而出的小迎客松,就算山間罡風(fēng)吹襲,也并未恐懼。
少年最終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