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傾城紅蓮(下)
“明明只有團伙行動的膽子,卻又有殺人滅門的欲望,果然……內(nèi)心矛盾的人最容易沉醉啊。”
看著手中有關(guān)「六血屠」的卷宗,帶著半臉面具的赤瞳看著城北的火光沖天,嘴角笑容張揚。
在他的背后,座上老者輕撫蒼髯,兩道蒼勁的劍眉緊鎖,“那把血影怎么回收?落入皇立署之手,可相當麻煩?!?p> “大人,您無需多慮,那把血影不過是附著了我面具三分力量的普通鋼刀,只要我這里讓它消散,就了無痕跡了。”得體優(yōu)雅的微笑始終與面具所刻的笑容相連。
“不會波及到城北那些貴胄吧?!?p> “您大可放心,我已再三叮囑,即便是城南也不準動繁華地區(qū),也不準去左相府打草驚蛇,敢有不從,血影抹殺?!?p> “你們周家人,辦事倒都挺周全,不錯,不錯。”
聽到周家二字的一瞬,背對老者的青年全身微乎其微的一僵,隨后迅速的恢復(fù)正常。
但那一瞬間的僵硬,還沒能逃過老者的法眼。
似乎察覺了什么,彼岸花半面回頭凝視,而老者,則回以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
城南,煙火四起,雨幕淋漓,而此刻的硝煙中又多了許多「錦衣」和普通人的尸體。
“哈哈哈哈!你看不到,看不到這片火海嗎!什么審判者!你不過是個兇徒!我腳下尸骸遍地,你還是無動于——”
“衷”字還未出口,一道刀光劃過濃煙,海家明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只能條件反射的繼續(xù)爆發(fā)速度。
他來不及扭著頭回看,只感覺那刀刃與自己堪堪擦過,然后在最后一瞬下折,破開了靈石堅硬的表面,讓跳躍中的他身形一偏,但終究是拉開了距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猛沖出去的血屠發(fā)出了癲狂的笑聲,“你以為切了靈石就能讓老子降速?傻子都知道靈石切開只會——”
他的聲音,又一次凝滯了——除了之前自己斬了一地的尸體,視野中只剩下濃煙和雨幕。
根本沒有半個活人的影子。
至于剛才的驚鴻一刀,仿佛只是黃粱一夢。
雨聲打在屋檐,淅淅瀝瀝,完全壓過了火焰的畢剝,但壓不下海家明瘋狂的心跳聲。
“md?!?p> 先跑了再說,那個活雕骨頭的變態(tài)也只是二流修者,說不定還追不上現(xiàn)在的老子。
腳下發(fā)力,卻感覺左右腳的支持力度完全不同——他斜著躍起,擦過燒焦的屋檐,猛地栽倒在地。
不好!
左半側(cè)身軀沾滿了泥土,但他立刻彈了起來,警戒著四周。
“是啊,切開靈石無法讓能量逸散,傻子都知道?!?p> 他的身后傳來的清冷的聲音,如同三翼鴉的振翅——
輕柔,但不詳。
“哈啊!”
血屠回身斬出的血紅刀芒劃開身后的迷霧,卻什么都沒有砍到。
“但你知道,為什么軍方?jīng)]有量產(chǎn)這種高機動性單兵裝備嗎?單單靈石……可不是關(guān)鍵?!?p> 這一次的聲音來自頭頂,血屠彈刀刺天,此時已經(jīng)了解左腳的鋼骨跳蹺已經(jīng)失效,于是他單腳起跳,身形一躍上了屋頂,正巧看見一道素影一晃而逝,進了一家民居。
“無膽鼠輩!別在屋子里裝神弄鬼了!”
刀鋒急刺,附著了內(nèi)力的血色刀鋒刺穿墻壁,留下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刀痕洞口。
他沒有感覺到切到人體。
“告訴你答案吧,雕刻靈石內(nèi)部的紋路是件相當麻煩的事,即便是大師級的匠人也得要三年?!?p> 聲音,好像無處不在,用的是那種仍然清冷的聲音,卻多了別樣的戲謔與嘲笑。
“啊啊啊啊??!你在哪?滾出來!給老子滾出來!”
憤怒,羞辱,從屠殺的快感到被人獵殺的天差地別。
理智喪失,就錯過了最后逃生的機會。
黃粱夢斷。
他走的沒有痛苦。
楊叔墨清,連帶著裴世鑫趕到的時候,也只能看到一顆被斬落的頭顱,以及犯人足登的鋼骨跳蹺靈石上,一顆被劈成兩半,剩下的一顆——
刻上了血染的「九」。
……
也許此時的三人組仍是一頭霧水,但在此之前,早有準備的獵人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九」已收刀,但一雙眸子仍盯著死者身后的陰影。
半臉覆蓋在彼岸花面具下的男人從陰影中緩緩現(xiàn)身,輕輕一撥,溫柔的將海家明的頭顱推向地面,濺起的污泥給尸體的另一側(cè)添上些許泥點。
“好快的刀啊……真是辛苦他了?!?p> “那個人本就該死?!?p> “哦吼~還是一副俠盜的口氣嗎?”
戴著面具的男人說著話,將目光從海家明的尸體移開,抬頭看向了對面那個「九」,霎時間,連呼吸都停止了。
“你……”
直到刀光帶著殺氣撲面而來,髏匠都沒有從那一瞬的震撼中醒來。
“太美了!”
一刀斬過,然后是千刀萬剮。
到最后,只留下一地碎裂的尸體時,俠盜一甩刀鋒,給尸體又鍍了一層殘紅。
獵人和獵手的關(guān)系,總是說不清的。
……
“現(xiàn)場還有其他的尸體嗎?”
“報告長官:現(xiàn)場有三具「錦衣」的尸首,連同其余地區(qū)的六具,已經(jīng)收斂妥當,發(fā)了三倍于文書上的撫慰金給各家,至于,死傷無辜百姓的數(shù)量……”
正在匯報的飛魚官喉頭有些哽咽,停頓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是我們的無能?!?p> “皇立署那邊怎么說?!?p> 壯年男人一身黑袍,獨獨在右肩頭繡了一朵白梅。
面龐黝黑端正,看起來平平無奇,唯獨嘴唇飽滿,上下唇廓像一把拉開的硬弓,上唇是弓身,下唇為弓弦。
臉下一部絡(luò)腮胡,粗脖頸,和身上繡的白梅相配,看上去有些滑稽。
憑這副尊榮,若是去了白梅外袍,都怕被自家下屬當成悍匪拿下。
“皇立署深表遺憾?!?p> “呵……好個深表遺憾?!?p> 城刑司,最上階的「繡春」是內(nèi)六人,外六人,內(nèi)六人主經(jīng)費調(diào)度,實力不濟,外六人追捕一流修者,常年離京。
飛鳥官大多不過三流修者,少有二流也是在外地做一方治安。
皇維軍是專管火災(zāi)、水渠、坍塌、地震等災(zāi)害的受訓(xùn)職業(yè)者隊伍。
皇衛(wèi)軍則是帝都外城的駐軍,應(yīng)對大規(guī)模戰(zhàn)列沖突,普通士兵為主,少數(shù)修者將領(lǐng)都是領(lǐng)軍之才,且實力均不超三流。
所以這帝都之內(nèi),只要是實力在三流以上、一流以下,都該歸皇立署那幫孫子管!是實力!不是狗屁階位!
崔桀璋滿心怒火,卻強忍著沒有在面上表現(xiàn)出來。
以后有的是問罪的機會,只要皇立署的后臺一倒!
……
火勢弱了下去,但也足夠?qū)倓偁I造的節(jié)日氣氛盡數(shù)削盡。
空氣中煙氣混著濕氣,呼吸起來格外的難受,但現(xiàn)場的眾人不得不架起防雨棚,「錦衣」們在棚邊緣一邊幫助百姓搬運財物或者尸體,一邊維護不讓任何與調(diào)查無關(guān)的人進入,十分辛苦。
但即便如此,腳印也早已因為百姓的爭相逃離而難以分辨。
至于血跡,更是無從談起了,十幾具尸體的參差分布,血污因為泥濘,在地上積起一潭又一潭,被雨打起陣陣漣漪。
裴世鑫的眉頭緊鎖,有幾處明顯和事實矛盾的線索,讓這修羅場的情況變得復(fù)雜了起來。
楊叔則是推了推墨清:“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有,但我想先聽聽裴大哥說?!?p> “哦……”,蹲在那站立著的尸體旁的裴世鑫從對方的話語里聽出些別樣的意味。
“我希望裴大哥走近我一點。”
“為什么?”楊叔納悶了。
“尊重?!?p> 楊叔徹底無語,一直感覺眼前這小子是個不諳世事的家伙,結(jié)果現(xiàn)在也因為老裴的不修邊幅生氣了嗎。
裴世鑫倒無所謂,只是自己的身子沒動,頭也不回的說著:“我覺得我對你夠尊重了。”
完了,這邊倔脾氣也上來了。
“我這可是為你好?!蹦迩逍愕哪樕纤坪醵嗔诵├Щ?,但整體還是沒有太多波動。
“哼……”
裴世鑫全身內(nèi)力波動,“想要老子的尊重,自己來拿??!”
“不,我說的是你接下來見到的幾個人對你的尊重?!蹦宓脑捵屌崾丽我汇?,收回了全身的氣勁。
“所以說還是快點過來吧?!?p> 裴世鑫剛剛抬步,一旁的尸體脖頸處突然血液噴流,如同噴泉的血液濺了裴世鑫一身,連帶著剛剛束上的亂發(fā)都沾了些血點。
“對方用的是冰,之前傷口處被凍住了?!?p> 墨清的解說現(xiàn)在只讓人苦笑不得:“這似乎是對方第一次用內(nèi)力,或者說咱們這一次動作夠快,趕在對方內(nèi)力消散前到了。”
“你為什么不直接說呢?”裴世鑫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氣憤,轉(zhuǎn)而是一副對墨清這個人饒有興趣的表情。
“為了學(xué)習(xí)人說話的委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