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影幽一如既往的來到桃林,從樹頂掏出那本《太虛劍法》,開始潛心修煉。尤其看到掩飾在蘭姨眼底的恐懼和悲涼時,她便決心勤加練習(xí)。任影幽打開劍譜,看清招式,旋即練了起來,一招一式,都經(jīng)過反復(fù)琢磨,邊練習(xí)邊想破解之法。
任影幽在桃林足足待了五天,她雖研究透了招式,可卻發(fā)覺自己只是徒有虛招而已,劍招和內(nèi)力沒法融為一體。她想回去問問蘭姨,雖然蘭姨武功不及她,可畢竟年長,見多識廣。于是一個回影,就飛向遠處。
任影幽飛到半空,竟見她家火光四射。跌跌撞撞的奔向木屋,顧不得彌漫的濃煙和大火,沖進去,四處搜尋,忽然一條徐徐延伸的赤紅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渾身顫抖,撲向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蘭姨,輕輕抱起蘭姨,兩行清淚和她僅存的溫暖在大火中悉數(shù)化為灰燼,“蘭姨,誰?是誰?求你,不要,離開我。我求你?!碧m姨只是大口吐血,眼神開始渙散,紅唇中只能發(fā)出微弱模糊的雜音,“我在聽,蘭姨,你說,我懂?!比斡坝倪煅手劬镌缫鸯F氣繚繞,怎么都擦拭不去,但此刻的她卻比任何時候都認真,蘭姨努力擠弄著唇齒,“我會牢牢記在心里的,你說。蘭姨。”任影幽看著那用盡生命中最后一絲力氣一張一合的唇瓣,淚水浸透衣衿卻不自知,“虞泉夢涼,何以笙簧。羲和遺尚,仰止景行。歃血易康,死生予相。影落宸極,亙古流芳。對嗎?蘭姨?!?p> 蘭姨滿意一笑,艱難的點了點頭,眼底里已是從容淡然,唇瓣輕顫,吐露著她最后的留戀。任影幽還未看清蘭姨的唇形,她卻已斂上了雙眼。任影幽輕輕喚了一聲:“蘭姨。”卻久久等不到回應(yīng),她知道,這輩子她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等到蘭姨的回應(yīng)了。她的臉色開始泛青,一大口血傾瀉而出,像極了那曼珠沙華搖曳出的花蕊,盡數(shù)星星點點的綴在她白色的衣衫上,眸色里倒映著熊熊烈火,眼睛瞬間變得猩紅。
任影幽抱起蘭姨,越過紅焰,飛到桃林深處。她覺得心口有東西在撕裂生長,像有一把刻刀在雕琢,又像嫩芽破土而出一般,她半落衣衿,卻看見一朵妖冶妍媸、殷紅如血的曼珠沙華綻放于心口,竟和那天從御龍九宸吐血后成形的一模一樣。任影幽微瞇了一下眼睛,不發(fā)一言。徒手扒開桃樹根旁的泥土,將蘭姨小心翼翼放好,捧起一抔,灑在蘭姨身上。任影幽將蘭姨葬在桃樹下,同時也將舊時的自己埋葬。跪在墳頭,叩下三首,并未起身,足足跪了三天三夜。無人可知亦無從知曉她所思所想,只是她身上散發(fā)的氣勢與之前大相徑庭,是霸道狂傲中透露著絲絲的媚骨風情,夾雜著惑人的危險。
顏舒微小跑趕到桃林之時,卻楞在離任影幽不遠之處,不敢靠近,因她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任影幽,彷如她身體里住著兩個靈魂,一個清和淑善,一個妖韶揚邪,卻不見半分違和,她眼底流淌的張狂,嘴角輕挑的嘲弄,皆在譏諷如是所聞的天道無常。
任影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遵從天道,順應(yīng)命運,可到頭來呢?她遵從天道,卻換不回蘭姨一世長安,讓她命隕身亡;她順應(yīng)命運,卻只得一秋枯骨沒入黃土,始終剩她一人在這人世顛沛流離。她要這無常的天道來何用?她絕不容忍自己再用“順應(yīng)”二字釋這天道。謂空謂無,謂天道無常,卻未有一言,謂這天道即無中生有,既是如此,她便讓這天道有常,萬物皆與之存亡。
“影幽?!鳖伿嫖⑺盒牧逊蔚慕泻埃斡坝闹皇悄救坏霓D(zhuǎn)頭回望了一眼,默默起身,忽而開始仰天大笑,臉頰上的淚水落得是那般急切,驀地又戛然而止,無悲無喜,清冷說道:“舒微,你先回去吧。”顏舒微隨即在蘭姨墓前叩首三下,離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