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小院兒里停了一輛不起眼的烏木馬車,幾位姑娘慢悠悠的下來,從側(cè)門上了二樓。
遠遠看去,一抹海棠色尤為奪目。
彭茜晚今日花了大價錢請?zhí)K柳眠品嘗這皇城第一酒樓的招牌菜。
二樓的窗開著,微風(fēng)徐徐,風(fēng)景獨好。柳眠已經(jīng)許久許久不曾見了。
彭茜晚見柳眠看著窗外,表情如癡如醉,故意裝作小氣兮兮的調(diào)侃道,“眠眠,我花了這么大價錢給你定了個單間兒,敢情叫你欣賞風(fēng)景來了?!?p> “?”柳眠回眸一笑,“這不還要大吃一頓?”
彭茜晚癟嘴,“下次你請客……不能比這兒差?!?p> 青衣聽了,默默翻了個白眼兒,這彭家姑娘還真是敢說,我們家姑娘哪里這么財大氣粗?
“好啊,”柳眠的笑容在陽光下那般真誠而美好,看的人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
“這么一說,我倒是想吃栗子了……青衣,你去咱們來的那條街買一些來?!闭f著,柳眠還把自己的荷包解下來塞給了青衣,青衣愣了兩秒,仔細回憶著……剛剛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賣栗子的吧?
“我說,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我請你吃好的,你偏要吃栗子?!迸碥缤聿粯芬饬?,故意撅起了嘴,那架勢明顯是要柳眠說些好聽的來哄。
柳眠推了推青衣,示意她快去,反而沖著彭茜晚說道,“我知道一會兒你大哥來接你,這錢也該是你大哥出?!?p> 彭茜晚這是借她大哥的錢會友。
“???”彭茜晚心想,柳眠這是在哄她?
……
青衣走了一會兒,明月樓的小二也給上了菜。面對滿桌珍饈,彭茜晚卻沒有動筷子。
“怎么?你也等著吃栗子了?”柳眠見她不動,打趣的說道。
彭茜晚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才舉起筷子,“是啊,沒救那個盲女,我也有點兒過意不去。”彭茜晚知道柳眠是叫青衣去救那個盲女去了……買個栗子而已,何必解荷包呢?
柳眠垂眸一笑,“我見她與我有緣。”上一世她不是也被人剜去了雙眸,在黑暗里度過余生,不也被張家人迫害。
彭茜晚又是嘆息一聲,不知是嘆息柳眠同情心泛濫,還是嘆息自己無能為力。
此事揭過,二人愉快的聚餐后,彭茜晚的大哥果然來尋彭茜晚,順便付了賬。
彭茜晚的大哥彭震謙長得冷冷的,高大魁梧的身材顯得他更加威嚴(yán),柳眠以前一直很怕他。
也加上彭震謙看不上柳眠與自己的妹妹來往,竟是拉著彭茜晚就走了,好在他還知道招呼一聲,沒叫柳眠太過于尷尬。
柳眠在窗前又看了一會兒川流不息的街道,這才離開。
……
青衣已經(jīng)離開了許久沒有回來,她明白了柳眠的意思。
柳眠坐上馬車,沒有馬上回府,繞了一個圈,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民宿前。
推門進去,只有三間不算破敗的屋舍。
“姑娘?”青衣聽到了動靜便從屋子里出來,表情甚是凝重。
柳眠點了點頭,問起,“她還好嗎?”柳眠終究是叫青衣救下了那個盲女。
青衣咬著下唇,蒼白著臉色搖了搖頭,“她流了好多血,我拿姑娘的荷包花錢找人抬她的時候……險些以為她死了?!?p> 青衣打開柳眠的荷包,便會意了柳眠的心意。拿著錢請了人抬走那血泊中的盲女,找最近的屋舍租下一天,還請了大夫??煽礃幼?,情況并不樂觀。
柳眠跟著青衣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炕上瘦弱單薄的女人。她的傷口經(jīng)過了處理,青衣又給她擦洗了一番,如今看著只是虛弱,已經(jīng)不那么觸目驚心。
“大夫說她受的傷極重……”青衣知道這盲女有多么的凄慘,心下不忍,“姑娘……我們帶她回府嗎?”
青衣只是這么問一句,她知道其實根本沒可能救這個女子回孟家。
柳眠撫了撫這女子凌亂的長發(fā),表情晦暗,一雙眸子幽深。
“你哭了,”柳眠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嚇了青衣一跳,柳眠還在繼續(xù)說著,“疼嗎?哭出來吧?!?p> 上一秒還宛如死尸一般的女子突然有了動靜,眨動著濃密的睫毛,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青衣慌了兩秒,臉上大寫著不知所措。
柳眠溫柔的為這女子理著長發(fā),沉默無言。
這女子慢慢睜開了一雙眼眸,那毫無色澤的眼瞳轉(zhuǎn)了轉(zhuǎn),淚水卻更加洶涌。
“這位姑娘……謝謝您……”
柳眠知道,這樣一雙美麗的眸子卻不能看到光明。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輕握住了女子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賈錯?!?p> 錯?看來是錯了。
柳眠苦笑一下,靜靜看著這個女子。她瘦弱枯敗,到了凋零的年紀(jì),她雙目無神,失去了四季的色彩。她與自己那么像,又那么不同。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希望就像是一小撮火苗,總能叫人堅強的活下去?!?p> 哪怕世道待柳眠不公,她依舊茍延殘喘……她掛念著她的兩個孩子,她努力的活在黑暗里,期待著黎明來臨……也死在了黑夜里。
所以柳眠想要知道,是什么在支持著眼前這個女子,“你為什么要沖出去呢?”她本可以免過這場無妄之災(zāi)。
說起這個,賈錯的淚水又洶涌著涌了上來。她痛哭了很久,久到柳眠以為她哭暈了過去。
心里有多少委屈無處宣述,賈錯沒想到有一日一個救了她的少女會這么心平氣和的聆聽著,仿佛感同身受。
“我……我聽到了我丈夫的聲音……他說過會來尋找我……我等著他,”賈錯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喘息著堅持說道,“所有人都勸我,說他早忘記了我……我不信……我來找他,我上京來找他……三年了,今日終于叫我尋到了他……我終于尋到他了……嗚嗚嗚?!?p> 柳眠為她順了順氣,拿手帕為她擦著擦不干的淚水,心里五味雜陳……又是一個被兒女情長牽絆一世的女子。
“你有認(rèn)識的人在這里?”柳眠不可能帶她回孟府,也不能看她病死而坐視不理。
“我的兒……我的兒在今明武館……”
青衣一愣,這女子年紀(jì)輕輕兒子都那么大了……
“青衣,你去找找她的兒子,”柳眠嘆息一聲,“這屋子先租下來,你在這里養(yǎng)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