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樓一直看著那熬藥的砂鍋,阿九想去幫忙,言小樓斷然拒絕:“這是言大俠我用了三十年的自由換來的,誰也別想插手?!?p> 阿九聽到這話時有些動容,又有些釋然,言小樓既然還能主動拿這件事情開玩笑,或許他真的不覺得有什么吧。
折戟灘方圓數(shù)千里,對于最遠(yuǎn)只走到過鎮(zhèn)子外面撿骨的阿九來說,根本不知道幾千里的范圍是個什么概念。
方圓幾千的地方大嗎?對于阿九來說很大,他可能和折戟灘的大部分人一樣,一輩子都不會走出這個范圍。
但是阿九覺得,這里對于言小樓來說太小了。言小樓跟阿九說過,他以后一定要去外面的江湖看看,阿九記住了,也相信了。
言小樓性格比阿九討喜很多,人緣與阿九相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鎮(zhèn)子里的人看到阿九,往往不躲著走都算是好的了,畢竟一個這么小就敢獨自去河灘撿骨的孩子,說他心理沒問題誰也不信。
可是對于言小樓,無論大人小孩都很喜歡他,尤其是那些同齡的、或者小一點的孩子,言小樓由于從小在鏢局里學(xué)了些拳腳,個子又躥的很快,同齡人沒幾個能打得過他的,于是很自然就成了小孩兒們的老大。
這些年言小樓跟著鏢局走鏢,孩子們就眼巴巴地等著言小樓回來,每次回來以后,都會跟他們講折戟灘這片江湖發(fā)生的故事。
言小樓口才好,那些江湖事又經(jīng)過自己的藝術(shù)加工,說起來吐沫橫飛,孩子們聽的眼睛都不帶眨的,因為很多人跟阿九一樣,這輩子莫要說出折戟灘,就連鎮(zhèn)子都不會走出去。
對于阿九心中的那一份小失落,言小樓看在眼里,但不愿意再多提,阿九現(xiàn)在為他失落,如果他再去安慰的話,阿九估計會更想不開。
面前的砂鍋里面,藥湯咕嘟咕嘟地做響,沸騰的黑色藥湯上面還時不時地冒著泡泡,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藥湯,倒更像是一鍋熬糊了的粥。
根據(jù)翟郎中的囑咐,五碗水熬成一碗水,那鍋藥湯則成了一種粘稠的膠狀。
言小樓地將藥湯過濾了一遍,藥渣則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好。
阿九看的一臉疑惑,言小樓沒好氣道:“看什么看,這包藥可是花了我三十年自由換來的,當(dāng)然不能就這么浪費!”
阿九聽完笑了,原來言小樓還是在意的,既然言小樓自己在乎,那他這個做朋友的就不需要太過在意了。
那個女孩還在昏迷當(dāng)中,阿九和言小樓兩人合作,一人想辦法撬開了女孩的嘴,一人則負(fù)責(zé)把藥灌進(jìn)女孩的嘴里。
如果翟郎中在場的話,估計會直接急的跳腳,這兩個少年喂藥的手法著實生疏,都沒有把女孩先扶著坐起來。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本來能救活的人,也會被這藥湯給嗆死。
索性女孩的運氣夠好,藥湯灌進(jìn)去沒多久,女孩又咳嗽著吐出了大半。
言小樓看著被吐出的藥湯,一時間心疼的不行,這些可都是銀子啊,而且還是花的他的銀子。
不過那個本來已經(jīng)毫無反應(yīng),喂藥都需要別人掰開嘴的女孩,這下總算有了些動靜。
這碗藥下去,女孩如果有反應(yīng),就說明藥效起作用了,但這只能算是成了一成,平常人的身體根本受不住這幅藥勁,所以女孩還得熬過了這最關(guān)鍵的一夜才行。
之前熬的那鍋藥,只有三分之一,如果女孩挺過去了,三天后再熬三分之一給她,再過半個月后,給女孩熬剩下的三分之一。
之后女孩才算真正脫離了生命危險,再修養(yǎng)幾個月,大致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之前兩人只知道女孩受傷很重,可當(dāng)他們聽到翟郎中的這番交代以后,才明白女孩傷的有多重。
阿九對此沒覺得有什么,做位一個撿骨人的他,對外面江湖的印象就是一直在死人。
可是言小樓卻忍不住有些好奇,女孩自稱是折戟灘外面的神仙中人,看樣子年紀(jì)應(yīng)該也不會太大……不過這點也不好說??傊⑹芰诉@么重的傷,莫不是身懷秘寶,所以才會被人追殺?
阿九習(xí)慣了夜里活動,本來說讓他守著女孩的情況,但是言小樓讓他去休息,說這女孩的命他可是花了五百兩銀子的,堅決不讓阿九插手。
對此安靜也沒說什么,離開之前只說如果有什么事的話,讓言小樓喊自己。
阿九出去以后,言小樓望著病床上昏迷的女孩愣愣出神。
這一天過得著實有些夢幻,中午的時候,言小樓宿醉醒來,聽到外面說河灘上有具女尸,他便想到了阿九可能遇見的尷尬,索性推著個板車過去幫忙。
可是后來發(fā)生的一切就完全不在他的預(yù)期之內(nèi)了,亂葬崗上先是碰到“詐尸”,之后又莫名其妙抵押了自己三十年的自由。
當(dāng)時言小樓真的沒想那么多,只覺得如果那時候明明還有希望,可是自己放棄了這個女孩兒,他以后真的入了江湖也不會痛快,更沒辦法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俠。
可是現(xiàn)在夜深人靜,言小樓看著這女孩,又不禁反問自己白天阿九反復(fù)問自己的那個問題:“真的值得嗎?”
問完之后,言小樓自己卻笑了,如果他做事考慮是否值得,當(dāng)時就不會去救這個女孩了,可那樣的言小樓還是自己嗎?
一夜無事,女孩的呼吸也逐漸趨于平緩,活不活得過來不好說,但至少沒死,那五百兩銀子花的也就值得了。
阿九過來時,言小樓扭過頭頂著兩個黑眼圈沖他笑笑,雖然憔悴,卻并不顯得頹廢。
“沒事了?”阿九笑問道。
言小樓嗯了一聲,想了想又道:“暫時沒問題了?!?p> 這一夜,言小樓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只是看上去心情不錯。阿九說他先在這里看著,讓言小樓去休息會兒,言小樓也沒拒絕。
正當(dāng)言小樓要離開時,阿九突然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后悔!”言小樓笑道。
阿九也笑著搖搖頭:“我不是問這個?”
“哦?”這次輪到言小樓有些好奇了。
“我想知道,你昨天是怎么說服翟郎中來我家里救人的?”阿九開口道。
言小樓笑了笑:“翟老頭古板的很,死活不愿意來你家里,我就跟他說,如果他不過來……我就讓你半夜往他家仍骨頭!”
阿九的眼神瞬間變得復(fù)雜,最后幽怨道:“造孽?。 ?p> 言小樓笑著出了門,昨天翟老頭的眼神,跟阿九剛才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