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聯(lián)姻,兩家老少誰都高興唯獨一雙新人不高興,本就是無奈之舉,再如何得盛大也非心之所愿,沒什么好多說的。
兩人按著計劃走,婚禮盛大非常,太子登門極致榮寵,入了夜行過禮后沐浴更衣,屏退一眾下人后兩人一里一外各自裹衣而眠。
話本子里頭寫的,男女被迫無奈成婚,男兒郎規(guī)矩有禮不敢有所唐突都是從柜子里拿出被褥打地鋪的。話本子就是話本子算不得真,大戶人家的寢屋每日里多少個丫頭進進出出的收拾,被褥動沒動人家哪兒能不知道呢。
反正也這么熟了,從前長輩們往來走動,幾個小娃娃放一個屋里睡午覺也時常有,無謂什么了,各睡一邊就得了。
要說不好意思吧,倒也沒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打小就相識,從襁褓之中就吵吵鬧鬧玩玩笑笑到了這個年紀,這么熟悉的人之間若無男女情意,那可就是比爺們還爺們的鐵哥們了,真要是“成親”同席才不知如何是好呢。
鳳冠沉重,禮數(shù)繁瑣,兩人都累得不行了,待婢子們熄燭落紗退下后,兩人話都沒說落榻就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婆子侍婢就在院里侯著,看時辰差不多,抬手就敲門請主了。
弘娘困眼惺忪,迷迷糊糊聽著聲兒煩躁得很;謹之倒像是一直繃著一根弦兒,聲響入耳,當即便睜開了眼睛,直直看著床帳,這要是有人在邊上,可不得嚇一跳。
今兒是大婚后的頭一天,是要認親封紅,向父母長輩敬茶的。
謹之睜開眼時眸色兇兇,緩過勁兒來時晃晃腦袋舒了口氣,起身定神看向剪窗明紙透進光亮閃得眼疼。
身旁人伸了個懶腰,起身嘟囔著:“你們家婆子都起這么早干嘛…”
“看我回頭立個新規(guī)矩!”
話說著,謹之起身落榻穿上靴子,仍是舊日溫和模樣,打趣道:“你再不起,就有人給你立規(guī)矩了。”
新媳婦兒進門,茶還沒敬就想著給婆子立規(guī)矩,讓她多睡會兒了。
“哼…我看誰敢…”弘娘答應(yīng)著,打了個大哈欠醒神兒;忽而想起了什么,從床上一跳,驚呼道:“敬茶呀!我的天老爺…”
急急就下了榻,埋怨著這小子也不知道喊她,錯過了敬茶時辰他個新郎官兒還能有臉了不成,真氣人。
門外敲門聲兒又起,弘娘不做思索,回了一聲兒“進?!?p> 洗漱之用就讓她們送進來,這會兒她少夫人該躺回榻上才是,一轉(zhuǎn)身時瞧見床榻上一抹血紅,又是一頓捶胸頓首的模樣兒。
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拍打自己,怎么昨晚連這么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可算有你,要不今兒過不去了?!焙肽飰旱土寺晝海斨幧扉L脖子小聲說著。
婆子婢女們開門掀簾兒,雙排成道一左一右端著面巾臉盆正要進來。
謹之正系著衣扣,聞言白了她一眼,嘲諷道:“難不成還指望你了?”
新婚之夜不落紅,不說外頭流言蜚語就說府里的幾十張嘴就沒個消停。要是等今兒一早再點血染被,那與凝了一夜的血色就大大不同了,裝神弄鬼被察豈不是更難做。
打小長大的,說起話來也用不著客氣。
“你夜里不打呼我就謝天謝地了。”
誰?什么?
“張謹之!”她裹著被褥,拍榻一吼。
嚯……
聽聽這中氣十足,氣憤非常的一吼,給這幾個端洗臉水的丫頭都給嚇得一抖;嘖嘖嘖,這新婦人這么大脾氣,少爺以后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見著幾名婆子腳步一頓,看她的眼神頓時慫了一分,弘娘掌心一抓被褥忍著對這腹黑小子的不滿,實在生氣。
一個女娃娃睡覺怎么會打呼呢,就是他胡言亂語壞人名聲!
隨意張口就說,那她日后在張家的日子了怎么過嘛,婢子小廝必在身后說她不溫柔賢惠,不知書達理,這過門做個主子可是太難了啊。
所謂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得罪了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反正眾人也聽不明白,她只管說些兩個人才聽得明的話就是。
“昨兒忘了給你說?!焙肽锵崎_被褥,做到床榻邊兒接過婢子呈上的漱口水,清舌凈齒好耍嘴皮子:“我送了信去余杭報咱們的喜?!?p> 旁人聽了只當做是有喜致友,以賀同心罷;可余杭份屬江南,江南有個誰,他張謹之曉得。
婆子正給少爺束發(fā),男兒發(fā)簡,戴上冠加上簪就得了;他坐在銅鏡前,本也沒什么動作只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而已,神色本活似流水有靈,忽而靜如枯木無神。
后又笑,道:“他一定沒理會你?!?p> ————————————————
臘九雪三重送十里江南雨。
“我知你會來,你知我會等?!?p> ————————————————
許多事原是相知就能得兩分心安,穿山越海,心意相通就好。
弘娘微皺了眉,自己念叨了一回才覺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好說笑著,怎么還冷不丁對人出一句酸人話來了。
臭顯擺什么,誰家沒有個心上人了。
心意相通之事原不止于兩廂傾心,青梅竹馬的情分也是一樣的:千里書信,我不知道寫著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會做我不愿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