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幽自淮南王府回來以后,因心事已了,便覺渾身輕松自在,每日里除練功外,偶爾跟厚行等外出爬山打獵,或跟菲若結(jié)伴游玩,日子過得好不愜意。但這平靜日子沒過多久,便被一個突然造訪的人物打破。
嚴(yán)皓光是京中有名的紈绔子弟,每日里斗雞走狗,吃酒劃拳,又兼性格乖張、行為放縱,每每有荒唐逸事傳出,在京中貴圈中,常被作為茶余飯后閑談。
那次他在路上遇見蕪幽,對蕪幽暗生情愫,但回到京中后,此事并沒有影響到他的腐敗生活,依舊縱情聲色之中。某日,他抬頭見天空飛過一只大鳥,想起蕪幽來,于是派人打聽到云府住處,帶上些金銀見禮之物,往云府而來。
嚴(yán)皓光來到云府,問了蕪幽住處,行到偏殿,見蕪幽的房門是關(guān)著的。嚴(yán)皓光在外面叫道:“蕪幽!”過了一會兒,聽里面?zhèn)鱽硎徲牡穆曇?,卻道:“我不在家?!眹?yán)皓光啞然失笑,徑直推門進去。
房間里果然空無一人,嚴(yán)皓光環(huán)視屋中,見西邊墻壁下放著一個箱子,有半人來高,那箱子合蓋處露出一截衣角,正是蕪幽平日最愛穿的淺綠色。他料定蕪幽必藏在箱中,卻假意在屋中尋找,一邊道:“蕪幽這丫頭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他掀開被子,道:“在這里!哎,沒有。會藏在哪里呢?”
蕪幽躲在箱中,自以為得意,竊笑不已。
此時嚴(yán)皓光又打開衣柜,鉆下床底找了一遍,唉聲嘆氣道:“哎,都沒有,到底是藏在哪里了呢?”他在屋中翻找一會兒,道:“找了一圈,也累了。咦,這里有個箱子,剛好可以當(dāng)?shù)首佑玫?,我且坐下歇息歇息?!闭f著他果然走了過來,坐在箱子之上。
蕪幽感到箱蓋一沉,知道現(xiàn)在嚴(yán)皓光正坐在上面。她心中焦慮起來,要待出去,又覺丟臉。她想了想,心道:“有了?!庇谑鞘种心笤E,往那蓋上一指,咔咔幾聲,那蓋子承受不住,從中裂開,嚴(yán)皓光大叫‘啊呀’,屁股直往下墜。他身子不穩(wěn),兩手不斷撲騰,想要抓住什么東西穩(wěn)住身子。
但周圍都是空氣,無物可以借力?!恰宦暎ü山K于卡在箱中,他才算穩(wěn)住。
蕪幽此時早化成一道綠光飛到窗外,又在窗外現(xiàn)出人形,她從窗戶探進頭來,見嚴(yán)皓光一副狼狽相,哈哈大笑,道:“嚴(yán)公子,這屋中有凳子你干么不坐,這箱子壞了,我前幾日交代了要扔掉,只是丫鬟們憊懶,到今天都還放在屋里。嚴(yán)兄,你沒事吧?”
嚴(yán)皓光雙手撐在木箱邊緣掙了掙,奈何屁股卡得太緊,掙脫不開,沒好氣地道:“你家府上丫鬟怎地這般不聽話?哪天讓我府中的嬤嬤過來幫你調(diào)教一番,保準(zhǔn)將她們管得服服帖帖。”
蕪幽從窗外翻身進來,在箱子上四個角各拍一掌,箱子嘩啦啦散開來,木板木屑掉了一地。嚴(yán)皓光拍拍衣上灰塵,道:“蕪幽,你到京中這么長時間,怎么不來找我?”蕪幽走到床邊坐下,道:“找你做什么,我忙著呢。”
嚴(yán)皓光也走到床邊,站在她身前,道:“你成天待在家里,悶不悶?走,我?guī)阃嫒ァ!薄叭ツ睦铮俊眹?yán)皓光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往外走。
他來云府的時候帶了幾個家丁,都是騎馬來的,此時打發(fā)家丁回府去,自己跟蕪幽一人一騎,沿著街道向北飛馳。
二人騎得飛快,路上行人閃過,都紛紛側(cè)目。
行不多久,來到一座酒館,嚴(yán)皓光道:“就是這里?!笔徲奶ь^一看,面前是一幢兩層樓的建筑,上懸一匾額,刻有‘鴻賓樓’三字。
嚴(yán)皓光道:“你肯定還沒來過這里吧?這家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館,這里的大廚手藝那是一絕?!贝藭r兩人已經(jīng)走進樓里,嚴(yán)皓光回頭朝蕪幽豎起大拇指,道:“尤其是那道福字瓜燒里脊,那叫一個酥嫩鮮美。”蕪幽聽著不禁食欲大動,道:“聽得我都餓了,讓他快些上菜吧。”
兩人在樓上找位置坐下,嚴(yán)皓光點了幾個菜,并囑咐道:“店家快些上菜,已經(jīng)餓了?!钡昙掖饝?yīng)一聲:“好嘞?!弊匀?zhǔn)備,不在話下。
蕪幽打量店中情形,這酒樓十分寬敞,就二樓大廳就百來平米,更別說還有包房什么的。大廳中央就是樓梯口,蕪幽二人此時坐在樓梯口的右邊,另一側(cè)還坐了許多人。那些人中有一人站在中間,側(cè)身對著自己,隱約是個和尚。只聽他說道:“當(dāng)時我一禪杖揮下去,這妖怪馬上現(xiàn)出原形,跪在地上沒命介求我,‘大師饒命!大師饒命!’”說道此處,那和尚雙手作揖,做出求人的樣子。
接著他僧袍一揮,直起身來,又轉(zhuǎn)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和尚我立誓要除盡天下妖邪,雖見那妖道可憐,又豈會為它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于是我右手一招,便祭出了本門獨傳的鎖妖袋?!焙蜕泻鋈淮蠛纫宦暎昂?,”眾人正聽得入神,都被他嚇了一跳,和尚見眾人反應(yīng),面有得色,繼續(xù)道:“霎時間一陣狂風(fēng)卷來,將那妖怪裹在里邊,被風(fēng)力揪扯,疼得是哭天喊地,和尚不為所動,繼續(xù)施展法術(shù)。那妖道····”
“了改和尚?”這時,身后傳來一個飽含驚喜的聲音,打斷了改和尚的話,他聽著聲音十分熟悉,已猜到來人,轉(zhuǎn)頭一看,見果然是蕪幽。他哈哈一笑,道:“蕪幽!”隨手將禪杖往地上一杵,張開懷抱。蕪幽沖過去,兩人擁抱在一起,口中問道:“和尚,你怎么來了?”
了改和尚放開她,道:“我奉旨押送蜘蛛精進京,順便受領(lǐng)封賞,今天才到京中的。”
蕪幽道:“你不是領(lǐng)了一百兩銀子嗎?還有什么封賞?”了改看了看周圍,故作神秘地道:“聽說當(dāng)今圣上最喜歡封和尚道士了,在我之前已經(jīng)封了好幾個,現(xiàn)在要封我做‘鎮(zhèn)妖僧’,嘻嘻,怎么樣,威風(fēng)吧?”他向蕪幽挑挑眉。蕪幽嗤笑一聲,道:“這有什么可威風(fēng)的,一個名號而已,要那虛頭巴腦的東西做什么?”
了改和尚引二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道:“小丫頭片子,懂什么?這用處可大了,有了這封號,我以后行走江湖可方便多了?!笔徲目此袂榧榛壑楣锹德祦y轉(zhuǎn),料到他定是又在打招搖撞騙的鬼把戲,正要譏笑一番,這時聽得一人大聲道:“大師,你剛才說的故事還沒說完呢,還有,你說要讓我們見識這妖怪真身,在哪里?拿來我們瞧瞧啊。”
了改和尚正忙著與蕪幽說話,只想將他打發(fā)了,隨手在腰間一摸,取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麻布袋子往那人扔去,道:“妖怪真身就在里面,可別打開袋子,小心叫那妖怪跑出來。”
那人接了袋子,拎在手中查看,周圍迅速圍過來五六個人,一齊伸手去搶,道:“給我看看!給我看看!”“給我!”“等等,我還沒看到呢。”
“呀!”眾人拉扯間,麻袋被拉開一個小小細(xì)縫,圍觀的幾人只見麻袋中一陣黑煙飄起,那捏著麻袋的人往中間一掐,心中一涼——麻袋已空空如也。于是慌忙叫道:“呀!妖怪跑了!”
“什么?!”了改和尚一驚,從座位上站起,走過來拿起鎖妖袋,打開一看,果然蜘蛛精已經(jīng)不見。難題當(dāng)頭,他腦袋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快速環(huán)顧四周,忽見前方拐角處閃過一道黑煙,想也不想,便提身縱氣,朝那黑煙追去。
蕪幽見狀,便要跟去,身旁嚴(yán)皓光一把拉住她,道:“你去哪里?”蕪幽回頭看他,道:“去幫那和尚。”“我也要去。”蕪幽不愿與他牽扯怕耽誤時間,道:“好吧。”兩人從欄桿處躍下,落在馬背上,揮鞭一喝,馬兒立即撒蹄狂奔起來。
了改和尚使個飛行術(shù)在前,只見半空中他僧袍飛舞,鼓鼓蕩蕩。蕪幽二人在下策馬奔馳,不敢稍停。
不多久幾人追到一片稻田上,了改和尚停在田埂邊,蕪幽上前問道:“和尚,那蜘蛛精呢?”了改道:“追到這里就不見了?!笔徲膹鸟R上下來,見四下里空曠無人,道:“那怎么辦?”了改和尚想了想,道:“反正是只蜘蛛,我隨便抓一只交差了事。”
“?。窟@能蒙混過關(guān)嗎?”蕪幽有些擔(dān)心?!肮芩兀綍r見機行事吧。”了改和尚倒是很看得開。蕪幽勸道:“我看還是如實說了吧?!焙蜕械溃骸伴_玩笑,我若如實說了,那皇帝不高興把我抓起來怎么辦?”“可是···”蕪幽還要再勸,和尚一揮手,道“行了,就這樣吧,管他個鳥!”
了改和尚果然找了一只普通的蜘蛛來,裝在鎖妖袋里,仍往皇宮復(fù)命。
三人來到皇宮前,守門侍衛(wèi)見是嚴(yán)皓光,上前行禮道:“嚴(yán)公子。”嚴(yán)皓光將兩匹馬交給侍衛(wèi),指著了改和尚道:“這位大師便是圣上點名要見的捉妖神僧,我?guī)M去面見圣上。”侍衛(wèi)當(dāng)然不敢阻攔,于是嚴(yán)皓光領(lǐng)著蕪幽二人徑直進了皇宮。眼前宮殿林立,三人順著大道前行,嚴(yán)皓光一邊走一邊介紹道:“這是浣衣局,這是文華殿,這是東宮,這是上書房····”一路上遇到許多太監(jiān)宮女,都低著頭匆匆而行。
三人過了太液池,蕪幽抬頭看去,見前方隱約立這一座道觀,奇道:“怎么這宮中還有道觀?”嚴(yán)皓光頭道:“那是國師的住所,當(dāng)今圣上雅好求仙問道,所以為國師建了一座道觀在宮中,方便隨時詢問長生道法?!?p> 又走了一會兒,三人離道觀越來越近,蕪幽問:“你怎么帶我們到這里?難道皇上也住在道觀里面嗎?”
嚴(yán)皓光搖搖頭,說:“這倒沒有,圣上現(xiàn)住在道觀旁長生童殿中?!?p> 離道觀約莫還有一丈來遠(yuǎn),嚴(yán)皓光領(lǐng)著兩人便要從拐角處轉(zhuǎn)過。將目光往觀中望去,見三清殿前跪著一個女子,黑衣黑發(fā)。她沉默地跪著,宛如一尊雕塑。蕪幽看那背影,覺得十分眼熟,想了一想,心中電光閃過,心道:“竟然是她?她怎么會在這里?”
心中想著事,她沒留神走在前面的了改和尚已經(jīng)停下,一下撞到他身上。蕪幽吃了一驚,連忙站穩(wěn)身子,問道:“干嘛停下來了?”了改和尚回頭看她,一臉莫名其妙,道:“當(dāng)然是因為到了啊?!?p> 蕪幽摸摸鼻子,口中仍舊抱怨:“到了干么不說一聲?!绷烁暮蜕幸膊焕硭?。
嚴(yán)皓光道:“大師,這里便是圣上所居的長生殿了。”
這時一個太監(jiān)走出來,看了看幾人,隨即走到嚴(yán)皓光跟前,作揖笑道:“嚴(yán)公子!”嚴(yán)皓光連忙扶住,不敢受他一拜,道:“鰲公公的禮我可受不起,莫要折煞我了?!被琶σ臼诌€了一禮,道:“公公,這位了改大師便是皇上要見的捉妖圣僧,勞煩公公通傳一聲。”
太監(jiān)答應(yīng)去了,不一會兒果然出來,道:“圣上請大師里面相見。”
三人抬步前行,及至門前,蕪幽心中突然電光火石般掠過一道異樣感受,直覺地她抗拒踏進這個房間里,好像里面有什么東西讓她感到害怕。
感覺蕪幽沒有跟上來,了改和尚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見蕪幽果然立在門外,臉上神色變幻不定,便問道:“蕪幽,你怎么了?”
蕪幽定了定神,搖頭道:“我不進去了。”
和尚見她神情怪異,面露擔(dān)憂之色,道:“你沒事吧?”蕪幽搖搖頭,道:“沒事!”和尚稍一踟躕,畢竟圣上在里間等著,不好耽擱,于是道:“你且在此等待,我們很快出來?!鞭D(zhuǎn)身行向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