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已有些時日。
推門而出,雖是客棧大堂,冷意卻自窗門縫隙中竄進(jìn)屋內(nèi)。
昨夜的大雪來的快,勢頭猛烈,大有一種要掩埋天地的架勢。
如今望向窗外。
好家伙。
入眼雪白,好似素染江山。
楚離依舊是單薄衣衫,露面之后,倒是引了客棧眾人側(cè)目。
客棧中不是沒有混江湖的漢子,走四方的游俠,但此時也不免加了件內(nèi)襯棉衣。
就算如此,一個個也是臉頰微紅,捧著熱酒。
見到楚離之后,看他面色紅潤,氣息綿長,腳步沉穩(wěn),堂中幾名高手也不由生了些許攀比之心。
可下一刻,又有人推門而出,嗓音婉轉(zhuǎn)空靈,酥軟了客棧半數(shù)男子的骨頭。
至于另外半數(shù)。
眼睛和某地兒一起直了。
“寧離,我們什么時候去京城?。俊?p> 寧離!
原本心有戚戚的幾人悚然。
要說如今江湖上名頭最大、風(fēng)頭最盛的,當(dāng)屬一人。
不是因為武藝超群、眾不能敵,更不是因為俠義之舉、仗義疏財,只是因為專愛殺魑魅魍魎,所到之處,妖魔鬼怪驚退。
坊間傳言,那人劍下,從無妖魔可活。
人的名,樹的影。
對方的名頭,早已傳遍各州。
縱觀天下,想來也只有飛劍判官能與之相比。
不過也有傳言,他們本就是相識好友,所以才多行斬妖之舉。
而那人的名字,正是喚作寧離。
只是傳聞寧離面容兇惡,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與樓上那書生模樣的不太符合,想來是同名之人。
楚離繃著臉,心頭無奈。
旁邊的狐女像塊“牛皮糖”,黏上之后怎么都甩不掉,重要的是對方之前“救過”他,來頭又不小,打又打不得,罵也罵…
好吧,瞧著這么個美貌出塵的狐女,還真罵不出口。
這一個月,殺了鹿妖之后,自岷州出發(fā),北上而行,至雄州折轉(zhuǎn),一路往東,前往京城。
他們剛從關(guān)外返回,離京城還有上千里地。
如今,除了蜈蚣精和樹妖,任務(wù)上的妖怪也死的差不多了。
就是最后一只虎妖為了躲他,逃到了關(guān)外。
楚離連夜出關(guān),找到虎妖時,虎妖下山擄了幾個胡人,正準(zhǔn)備下口。
結(jié)果剛張嘴,還沒嘗到人味兒,就被他一劍刺穿了腦袋,紅白黏稠液體淌了一地,至到死,都不沒明白楚離怎么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至于那幾個胡人,說的都是地方番言,嘰里咕嚕的,楚離也聽不太懂。
只是其中一名女子,模樣姣好,曲線妖嬈,拉著他就跑到一處小樹林,然后開始伸手往他身上摸索,一邊摸還一邊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如果不是追上他的嬰寧及時出手,恐怕他都已經(jīng)“失身”了。
等他和嬰寧離去,那女子又回到同伴身邊,嘰里呱啦說了一通。
聽嬰寧的口氣,對方說道是似乎在可惜沒有什么留種之類的,反應(yīng)楚離也不懂,沒在意。
………………
“姑娘,這山高路遠(yuǎn),千里迢迢的,你們?nèi)ゾ┏亲魃???p> 開口的是本地的老車夫,裹著棉絨大衣,整個人縮成了一坨,只露出一只手握著馬鞭。
好在拉車的馬是關(guān)外的大宛駒,乃得住寒。
以老車夫的說法,這大宛駒還是他小兒子走關(guān)之時,托人弄入關(guān)的。
只可惜如今南方戰(zhàn)亂,邊關(guān)也不如往年安寧,為了掙錢糊口,老人這迫不得已,這才狠下心,讓大宛駒拉馬車。
純血大宛駒,放在京城也是有價無市,只要賣了馬,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綽綽有余??蔀榱肆魝€念想,老人終究沒舍得賣。
至于老人的幾個兒女,似乎都不在身邊。
嬰寧依舊是一襲粉底雪白長裙,坐在馬車邊上,伸手接住點點紛飛的雪花。
“我沒去過京城,這次難得有機(jī)會,就去看看唄?!?p> 老車夫看了眼馬車內(nèi)的楚離,努努嘴,笑著小聲說道:“我看是隨這位公子一起吧?!?p> 嬰寧頓了頓,神色有些慌亂。
“誰…誰和他一起了,我們只是剛巧順路同行?!?p> 說這話的時候,嬰寧心虛的看了眼車內(nèi),見楚離依舊閉目養(yǎng)神,不由的有些意興闌珊。
老車夫哈哈一笑。
“我看姑娘你和這位公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實在是般配的很吶。”
“我和他?切!”
嬰寧撇撇嘴。
片刻,她扭了扭身子,挪近了些,小聲道:“老先生,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看車夫指了指二人的衣物。
“二位風(fēng)采非凡,顯然并非普通人,老朽活了大半輩子,識人無數(shù),這點還是看的出來的?!?p> 老車夫還有些話沒說出口。
這一路上,嬰寧雖然表現(xiàn)得對一些事十分好奇,但馬車中一有動靜,就會立刻停下動作,仔細(xì)聽著。
儼然對馬車?yán)锏娜岁P(guān)心的很。
只是馬車?yán)锏那嗄辏m是模樣俊朗,氣質(zhì)非凡,但奈何太過冷了些。
雖然言語間溫和近人,但眸子里的淡漠,和眉宇間的凌厲冷意,都在表明對方不是什么易于之輩。
聽了老車夫的話,嬰寧滿意的嘿嘿一笑。
片響,她眺望前方。
平整的官道上,依稀有幾輛馬車緩緩挪動。
“哎,老先生,這一路上怎么沒見多少人啊?”
老車夫笑著道:“算算日子,也快過年了,我看大家伙忙著準(zhǔn)備年貨呢,路上人少些也正常。再過些日子,路上就會熱鬧起來了?!?p> 說完,老車夫有些感慨。
“其實啊,在幾個月前,別說這些零星的行腳商人,就是官府的人也少有走動。”
“為什么?”
“妖怪唄!”老車夫想也不想,“無論是大路小路,總有妖魔鬼怪?jǐn)r路害人。一到晚上,還有游魂野鬼勾魂。”
“官府的人也沒法子,我們這些白身就更沒有了?!?p> “不過啊,幾月前,這世道突然就變了。妖怪收斂了爪牙,躲進(jìn)了深山,游魂野鬼也安分了許多,龜縮回了荒墳野地。”
老車夫下意識看了眼燕池霞和嬰寧,“聽說啊,是有個姓寧的劍客,游歷天下,斬妖除魔,這才嚇破了那些妖魔的膽。”
嬰寧瞧了眼楚離。
“嘁,老先生,你那都是道聽途說,我聽說那個劍客只殺有名氣的妖魔,小妖小鬼,他才懶得理會?!?p> 說這話的時候,嬰寧故意壓低了嗓音。
然而。
“我聽見了?!?p> 嬰寧身子一僵,看著楚離,憨笑了一聲。
“我開個玩笑嘛?!?p> 老車夫驚詫楚離耳力如此出色的同時,又說道:“不管是真是假,那位劍客讓天下太平了許多,這可做不得假。要是老朽這輩子沒佩服過誰,那位劍客算第一個!”
他看向車內(nèi),“要是有機(jī)會啊,老朽真想謝謝……人呢?”
他神色一怔,疑惑轉(zhuǎn)頭。
結(jié)果旁邊的女子也不見了。
飄零的雪花悄無聲息。
老車夫摸了摸懷中的銀兩,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