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早有旨意班師回軍,我瞧大單于也回營了,想必公子們也該回來了,大帥放心,我已令斥候盡量朝東探的遠(yuǎn)一點,一有消息立即回報?!?p> 蒲洪臉上憂慮一閃而過,反倒寬慰雷弱兒說道,“早點晚點,沒甚要緊,時辰一到,咱們該撤便撤,留下一部兵馬接應(yīng)便是?!?p> 雷弱兒連忙勸道:“雖說軍令如山不可違,但棘城之內(nèi),慕容皝尚有精兵,屬下怕有閃失。”
蒲洪心里一沉,暗道這算什么,最怕的閃失是兒郎們已遭毒手,回不來了!
但面上仍是哈哈一笑,指著黑暗中那座城池的輪廓,輕蔑道:“能有什么閃失?左司五千精銳,乞活軍萬五悍卒,老三也有八千精銳,還怕慕容皝出城戀戰(zhàn)不成?!再說了,此刻最著急咱們撤走的,應(yīng)該便是他慕容皝了!亥時一到,即刻撤軍,中原未幾便有大戰(zhàn),支雄心里也正冒火,這時候別讓羯人挑著毛病。我?guī)Т蟛肯茸?,你領(lǐng)三千人最后殿著,磨蹭點沒關(guān)系,務(wù)必接應(yīng)上老三他們,你且記著,陳留郡主那里更要安頓好,一點差池也不能有!”
“喏!大帥放心便是!”
“你親自跑一趟西寨,同乞活軍那廂也打個招呼,小曹郡主不回,估計他們也走不安心。且告訴李潮,就說我蒲洪既為流民都督,定然拿乞活一脈當(dāng)自家人,讓他們放心便是。若李潮實在不從,也勿需勉強(qiáng),讓他同咱們一樣,大部必須撤軍,但留三五千兵馬足矣!對了,你再備些糧草錢帛一并送去,多與酒肉,言語上務(wù)必懇切一些,絕不可讓人覺的慢待了!”
雷弱兒動容道:“大帥對乞活軍這般真心,他們?nèi)暨€不感恩圖報,真是虧了良心!”
蒲洪苦笑道:“但愿吧,若是這么容易就讓乞活歸心,石虎是不會把乞活軍這塊雞肋送與我的,他委我流民都督,便知我拿不下來乞活軍,也無非空畫大餅而已!”
雷弱兒勸道:“大帥放心,咱們氐人素來淳樸厚道,最講義氣的,不似羯人兇殘羌人狡詐,只拿真心待他們,他們豈會不知好歹?話說不知少將軍同小曹郡主可有進(jìn)展,少將軍年少英雄,弓馬刀槊可謂咱們氐人第一,我瞧著真與小曹郡主般配的很!”
蒲洪笑的更苦,連連擺手說道:“那傻小子差遠(yuǎn)了!我遣那小兔崽子去靠攏小曹郡主,只圖無心栽柳罷了,小曹郡主若能看上他,我蒲家祖墳都要冒青煙了!不說了,你且去安頓吧!”
雷弱兒神色愁郁,兩手一攤道:“十萬大軍摸黑撤軍,連人帶馬又急又亂,路上不定何等擁擠踩踏,大帥是否要勸諫一下支雄元帥?”
蒲洪曬笑道:“老夫勸他個娘屁!亂不亂關(guān)咱們何事?!虧咱們鞍前馬后賣命,石邃小兒竟要下毒手與我兒郎,這賬早晚清算!他自亂他的,你務(wù)必約束好部伍,別跟了他們的風(fēng)!”
雷弱兒抱怨道:“真想將羯狗狠狠砍上幾刀,殺殺他們傲氣,偏偏他們勢大,咱們又不得不低頭,不知道要隱忍到何時!唉,屬下整兵去了,黑燈瞎火的,真難保行伍不亂,不曉得支元帥是哪根筋沒搭對!”
蒲洪看著雷弱兒罵罵咧咧離去,也懶的與他分說,伐燕兵馬大元帥支雄二十年前便進(jìn)位天下名將之列,其手筆自然是不凡的,這趁夜清營撤兵之舉,瞧著魯莽,其實是很穩(wěn)妥的策略,這是在防著慕容皝!
那鮮卑慕容皝畢竟不是凡人,羯趙二十萬大軍壓境,領(lǐng)地皆喪唯留一隅的情況下,仍是不逃也不降,硬打硬抗一個月,終是化險為夷,性情堅韌非如磐石,絕做不到這一點!
而昔日他平定遼東叛亂時,竟敢直跨大海,踏冰百里奇襲,卻說明此人關(guān)鍵時刻又能放膽一搏,這種既穩(wěn)且險的用兵風(fēng)格,堪稱當(dāng)世人杰,怎能不防?
倘若光天化日之下,在慕容皝眼皮底下抽絲剝繭的撤軍,以其性情,誰知他會否趁撤軍時的疏松來咬上一口?!
反倒羯趙大軍既不好戀戰(zhàn),又退軍不便,陷的進(jìn)退兩難!
所以此番撤軍既求速又要穩(wěn),便只有用這招虛虛實實,趁夜撤兵了。黑夜里越是摸不清狀況,慕容皝不知是否有詐,越不敢輕舉妄動,大軍行伍再怎么亂,待到天明,軍容也能整頓好了,屆時大軍退勢已成,沒有了偷襲被咬的機(jī)會,樂見其成對于慕容皝來說應(yīng)該就是最佳之選了!
但蒲洪心里未嘗不如雷弱兒所希望的那樣,盼著羯人狠狠栽個跟頭。
他甚至琢磨給棘城內(nèi)的慕容皝送封密信,將今夜撤軍的消息透露出去,趁撤軍慌亂之際,慕容皝定然能咬下一大塊肉。
但鮮卑豺狼的鋼牙,可不管什么羯氐羌漢,一旦趁亂偷襲,自家兵馬首當(dāng)其沖要遭殃!
況且慕容皝那條成了精的老狐貍信或不信還是兩碼說。
蒲洪只得嘆息一聲,時機(jī)尚不成熟,只能繼續(xù)老實給羯人賣命!
夜已深,一干文臣武將擠滿了棘城北城墻,無人不在極目遠(yuǎn)眺,以圖看清黑暗中那一條條蜿蜒南下的火龍究竟在做什么!
很顯然,羯趙這是退兵了。
“趙軍為何選在這個時辰退兵?”有人不禁發(fā)問。
“依我看,欲蓋彌彰而已!”慕容鮮卑第一重將慕輿根說道。
“便知他是欲蓋彌彰,也不可不防誘敵深入!”說話的乃是慕容皝帳下文官之首,平州參知司馬,燕地漢人第一大族族長,裴開。
慕容皝任由左右評議,卻是不發(fā)一言,只是直盯著遠(yuǎn)處敵寨,皺眉沉思。
忽然,他神情一動,指著由東面而來的一條火龍:“那是什么?!”
不僅慕容皝驚奇,余人也都發(fā)現(xiàn)了那條由東而來的火龍,那一字長龍足有萬騎,任是哪個老軍伍都瞧的出,這支兵馬并不是要與趙軍同流匯合,而是直奔?xì)㈥嚕?p> 果然,那條火龍由遠(yuǎn)及近,一頭撞向了趙軍大營!
“定然是九叔的援軍!”世子慕容雋興奮喊道,由東面而來的兵馬,自然便是遼東援軍了!
慕輿根搖頭說道:“這可不是九將軍用兵風(fēng)格,如此直沖敵軍大營,簡直自尋死路!”
“瞧這樣子,遼東尚在咱們手中?”裴開很是詫異的說道,“安撫二鎮(zhèn)為高句麗賊和封抽叛軍所困,自保尚且不暇,竟能引軍來援?”
眾人一陣歡躍:“必然是既平了叛,又打退了高句麗!”
“遼東得保,咱們慕容鮮卑便還有希望!”
“是了,遼東局勢一穩(wěn)定下來,統(tǒng)鎮(zhèn)將軍自然是要帶兵馳援棘城的!”
“未必吧!”慕輿根卻是連連搖頭,只聽他沉聲說道,“榆林道被封鎖住了,駐扎的乃是龍騰左司、神武靖平和乞活近三萬大軍,這支兵馬是如何突破那三支強(qiáng)軍的封鎖,而至此處的?誰人有這個本事?不可能的,做不到的!”
慕容雋很是不服,眉頭一豎,說道:“我慕容鐵騎精甲天下,未必便做不到!”
慕輿根啞然一笑,正不知怎樣回答,便聽慕容皝終于開口了。
“誰能沖破龍騰左司、神武靖平和乞活軍的合力封鎖?賀賴跋,你九叔沒這個本事!連我在內(nèi),遍數(shù)慕容鮮卑,沒人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