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雪在此時說出了最不可思議的話。
但陳楓卻沒有反應，他不但沒有反應，還為韓飛雪添滿了茶。
“茶涼了，快喝吧。”
韓飛雪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陳楓的眼睛。
陳楓起身，走到門邊，他悵然道:“沒想到還是瞞不住你?！?p> 韓飛雪閉上眼睛，有些心痛地道:“我本以為你會為自己辯解?！?p> 陳楓突然轉(zhuǎn)身，盯著她的眼睛。
“你是我教出來的，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你絕不會說這種話。只是……”
他頓了頓道:“只是我想不通你究竟是怎么發(fā)現(xiàn)是我的？”
韓飛雪長舒一口氣，看著手里的竹笛，道:“因為這根笛子，若不是這根笛子我根本不會懷疑你?！?p> “哦？”
陳楓在聽。
韓飛雪道:“李公公屋里的竹管除了少了幾個樂孔，所有的外觀觸感跟這只都是一樣的，也因為你太擅長做樂器，所以就算是刻一根很普通的竹管，都會修飾到無可挑剔。”
陳楓道:“可是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但是卻讓我懷疑了，我記得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懷疑是推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步?！?p> 說到這里，韓飛雪站起身子，面對著陳楓，道:“在李公公屋外，你說是用飛劍殺的那名侍衛(wèi)，但是飛劍是有弧度的，落下的角度應該是從上至下?！?p> 韓飛雪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知道陳楓會幫她說下去。
陳楓目光中有著欣賞，他接著道:“而當時那把劍卻是由腹部穿入，后頸穿出，所以絕不是飛劍，而是面對面捅殺?！?p> 韓飛雪道:“所以，是你故意劃傷了李德財?shù)募绨?，而后怕事情敗露殺死李德財再嫁禍給那名侍衛(wèi)?！?p> 陳楓點頭道:“可那名侍衛(wèi)跟李德財都不是好人，他們也確實做了很多該殺的事情?！?p> “可你說過，沒有人有資格殺一個人，只有律法才有。”
“律法？哈哈……”
陳楓突然大笑，轉(zhuǎn)而他憤恨道:“宦官當權(quán)，朝堂混亂，哪里還有律法？”
韓飛雪沉默了，她知道陳楓說的是對的。
陳楓稍稍冷靜了下才道:“但是我也跟你說過判斷一個人作案，至少需要三條線索?！?p> 韓飛雪抬頭，面色略微有些蒼白地說:“第三條線索就是左手?！?p> 陳楓閉上眼睛，沉思片刻，而后嘆息道:“我確實是變了，變得愚蠢了許多?！?p> 韓飛雪道:“玉璽被盜后，從殿門方向看去，玉璽桌上的擺設是玉璽在右、筆筒在左。而筆筒距玉璽只有三寸的距離，筆筒又是朝左倒下的，筆墨染了桌面。”
陳楓接道:“正常人拿玉璽是用右手，而通常用右手拿玉璽的人，方向也是朝右，所以絕不會碰倒筆筒。只有左手拿玉璽的人習慣性的向左揮動手臂，才會碰到筆筒?！?p> 韓飛雪道:“所以，是你拿了玉璽，而后利用李德財因為在玉璽被盜時出現(xiàn)在側(cè)門這個重要線索，再假借一根竹管，引我誤判李德財是盜玉璽的人。也因為你知道查案的人是我！”
陳楓道:“不錯，因為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所以我很了解你，只是……”
說到這里他突然嘆息道:“只是你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韓飛雪了，你已經(jīng)變得太冷靜?！?p> 只有最冷靜的人才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事情，想到一些別人想不通的事情。
韓飛雪當然記得這句話，因為這句話也是陳楓教給她的。
但是她卻搖了搖頭，道:“也許……是你的原因?！?p> 陳楓無所謂的一笑，道:“自從誤判了那件案子之后，我確實是變了，變得再也不自信了。不過……那又如何呢？”
說到這里，他突然盯著韓飛雪的眼睛，認真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對我呢？”
韓飛雪無法面對他的眼神，她向后退了三步，低下頭，有些痛苦地道:“我不知道?！?p> 陳楓一步步緊逼，他已抽出了腰畔的長劍。
長劍如霜。
“你要殺我？”
韓飛雪心痛道。
陳楓冷冷道:“既然你已發(fā)現(xiàn)了我，那我就只有殺了你。”
話畢，他看了一眼還染著那名侍衛(wèi)鮮血的長劍，悠然道:“你知道我的劍法，即使已廢了右手，你仍無法在我手上撐過十招。”
韓飛雪面色越加蒼白，她突然好心痛。
自己唯一的朋友，竟要親手殺了自己。
她不能接受也無法接受。
“咻～”
長劍在一瞬間指向韓飛雪的咽喉，劍尖離咽喉處只有半寸不到。
陳楓只要稍稍地用一下力，韓飛雪就會毫無痛苦的死去。
韓飛雪看著他的眼睛，她始終不相信她唯一的朋友真的要殺她。
陳楓看著她，半晌后突然笑了，笑的憂傷又或者是無奈。
“你知道的，我是絕對不會傷害朋友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韓飛雪已從他的眼神里感覺到了什么，她的心里出現(xiàn)一種可怕的預感。
“不要～”
韓飛雪來不及驚呼，陳楓已倒在了血泊里。
他的咽喉被割開，鮮血如泉。
而割開他咽喉的，正是他自己的劍。
既然不能傷害朋友，那就傷害自己！
淚水亦如泉。
韓飛雪跪倒在地，抱著陳楓，哭泣道:“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
陳楓的臉色蒼白如紙，但他還在強笑，他的聲音虛弱到只能聽到一絲。
“自從……自從誤判了那件案子，我每天都在做噩夢，飛雪……我……我心里愧疚啊。”
陳楓的眼角也有淚，是悔恨的淚。
韓飛雪用手捂住他的咽喉，她想讓血流的可以稍微慢些。
“飛雪，玉璽案不是你能碰的，你……你逃了吧?！?p> 韓飛雪強忍淚水，她搖了搖頭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會逃的?！?p> 陳楓嘆息一聲，道:“能死在好朋友的懷里，我很滿足了。只是……”
“只是什么？”
韓飛雪仍在克制住眼淚，她不想她的朋友看到她的眼淚，為她難過。
可她的聲音卻分明又是那么的顫抖。
“只是……唯一少了一個萬劍飛。”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陳楓已經(jīng)不動了。
韓飛雪在那一刻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身體都輕了許多。
陳楓死了，他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
韓飛雪卻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的眼淚。
她不是個愛掉眼淚的女孩子，自她記事以來，她只有在三年前她爹死的時候哭過一次。
今天，是第二次。
她哭了很久，一直到夕陽被新月徹底趕下了山，一直到枝頭上的麻雀撲著翅離去，她才漸漸冷靜下來。
陳楓不是個愚蠢的人，她本不該留這么多線索給自己的。
他其實是故意把線索留給韓飛雪的。
因為他一心尋死，他只是想讓自己死的有尊嚴一些，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必死的勇氣。
可是，他最后說的話卻又回響在韓飛雪的耳邊。
“玉璽案不是你能碰的，逃吧?！?p> 韓飛雪隱約覺得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不然他又為什么會盜了玉璽，而又不愿意透露一點兒線索給她呢？
他死了，玉璽案的線索也就徹底斷了。
韓飛雪讓侍衛(wèi)們把他的尸體抬到飛瀑山莊，然后把他埋在了瀑布下的一顆櫻花樹下。
她知道陳楓一直都喜歡美好的景色，她從來都不曾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