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冬天,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除了灰白兩色,天地再無其它。
哪怕是像今天這樣天空放晴,依舊是灰白色。那掛在蒼穹之上的太陽,也只是稍白一些的光團。別說融化積雪,陽光照在身上連溫度都感覺不到。
好在街道上的積雪,已經(jīng)被開鋪子的店家各自打掃干凈,分別堆在街道兩旁。所以走起來頗為輕松,只要注意別被滑倒即可。
一些調(diào)皮的頑童將這些積雪弄成了各式各樣的雪人,每當魏小刀看到都會覺得十分喜歡。
此時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雖然有些破舊,但起碼洗得干干凈凈。蘇寧現(xiàn)在二十出頭,舊襖子已經(jīng)改成了蘇小妹的新衣。而魏小刀與蘇小妹年紀相仿,于是他穿了一件小妹的碎花大紅棉襖,走在大河城的街道上。
一路之上,魏小刀總覺得不管是擦身而過的路人,還是街邊的小販都在注視自己。
其實沒有多少人注意他,完全是魏小刀的心理作用。主要是他穿著小妹的衣服總覺得怪怪的。特別是這衣服雖然破舊,但上面有一股淡淡幽香。那是少女特有的味道,每當香氣入鼻魏小刀臉就燒得很。
少女特有的幽香,讓魏小刀腦袋像團漿糊,根本就無法思考葵城與將來的事情。思緒紛擾之下,他不愿再多想。
大不了也就像蘇寧說的那樣,在北庭軍隊到來之前離開漠北就是了。對于漠北,魏小刀其實沒有過多感情,他所有的情感都澆灌在葵城,但現(xiàn)在葵城沒了,心里自然沒了牽掛。
當然,他現(xiàn)在也沒了任何依靠。像是無根浮萍,隨波逐流。
好在遇見了蘇寧兩兄妹,多少讓魏小刀心中能有幾分慰藉。
頂著腦子中的一團亂麻,經(jīng)過幾次詢問,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一塊招牌,上面寫著“凰林祥”三字,這就是蘇寧讓他送信的地址。
街上行人不多,所以到了巳時“凰林祥”才將店門打開。雖然魏小刀只剩下右眼能夠視物,但隔著老遠他也能看清這店鋪內(nèi)賣的都是皮貨。
走進了再看這“凰林祥”的店面,說不上大??蓮睦锏酵庋b飾與擺設(shè)都極為考究,光是里面桌椅用的就是上好黃花梨。屋中擺設(shè)從花瓶到茶盞,都是九州之中制瓷工藝最高的景窯出品。
只是對于魏小刀來說,這低調(diào)奢華的裝飾有些多余。他不明白梨花木桌椅好在哪里,自然也看不懂墻上那些名家字畫,更無法分辨那些花瓶與茶盞,和普通人家的有什么不同。
看不懂,自然也就少了幾分拘謹。不過進店以前,他還是將腳上的泥雪在臺階上蹭了蹭。
都說狗眼看人低,但這“凰林祥”不同。魏小刀走近店內(nèi),就有伙計上前招呼?;镉嬓θ菡嬲\,沒有因魏小刀的穿著露出不屑與鄙夷。
“小哥兒,是要賣皮子?”
得,原來是被伙計當成賣皮貨的獵戶了。不過也對,能來買皮貨的,基本上都是達官貴人。要么也是哪個商隊的掌頭,不會像魏小刀穿的這么寒酸。
但前面說了“凰林祥”的伙計不一樣,那自然就是真的不一樣!
當魏小刀說自己不是來賣皮貨以后,沒有突然其來的責(zé)難,也沒有遇到伙計翻臉比翻書還快,更沒有嘲諷與鄙視。
是的,沒有,統(tǒng)統(tǒng)沒有!
知道魏小刀不是賣皮貨的獵戶,伙計笑容如常,依舊恭恭敬敬的問了一句:“那這位小哥兒,到小店有何事?”
單說店鋪伙計的涵養(yǎng),“凰林祥”絕對是漠北翹楚。難得受到這樣的禮遇,讓魏小刀本來已經(jīng)放松的心,立馬又拘謹起來。
“我…我?guī)吞K寧送信…給林…林小姐?!?p> 魏小刀一拘謹,說話也有些吞吞吐吐。
伙計沒有在意這種事情,聽到他是來幫蘇寧送信的,立馬將他迎到黃花梨椅子上坐下,自己連忙跑后堂通報去了。
坐在黃花梨椅子上,魏小刀總覺得渾身不舒服,于是他又起身站在了原地?;镉嬤M入沒多久,后堂就有一位裹著貂皮的女子,跟著店伙計走了出來。
女子儀態(tài)雍容,面容精致。大概二十出頭,與蘇寧差不多年紀。丹鳳眼,柳葉眉,一張櫻桃小嘴吐氣如蘭。
見到來人魏小刀立馬起身,左手依舊行動不便,他只好躬身行禮說:“在下替蘇寧來送封信?!?p> 林婉兒見到來的不是蘇寧,眼神不免有些暗淡。店中的伙計只說有人來給自己送信,并沒有說來的不是蘇寧。等看到來的是個少年,心情自然有些失落與不悅。
其中的心思不必多說,想來大家也都清楚。不過林婉兒涵養(yǎng)極好,并沒有將情緒表現(xiàn)出來。她接過魏小刀遞來的信封,還不忘記給魏小刀施了一禮。優(yōu)雅婉約盡顯無疑,一點也不像北方女子直來直去。
事情完成魏小刀也沒有繼續(xù)待下去的意識,于是他對林婉兒說道:“蘇寧托付之事已經(jīng)完成,我也不便多留?!?p> “告辭?!?p> 說著又是躬身一禮,轉(zhuǎn)身就走。此刻的魏小刀心緒已經(jīng)平復(fù),沒了剛才的拘謹。他也是見過血腥的人,十三歲就拿到了自己第一份軍功。
剛剛的窘態(tài),也只是因為陌生人突如其來的禮遇,一時慌亂而已再無其它。
魏小刀要走,林婉兒自然不會挽留??傻鹊剿鸵叱觥盎肆窒椤睍r,林婉兒眼珠一轉(zhuǎn),忽然喊住魏小刀說道:“這位小哥兒留步!”
“嗯?!”
聽到身后的話語,魏小刀轉(zhuǎn)過身子疑惑的看著林婉兒。
印入眼簾的,是北方女子學(xué)不來的溫婉笑容。林婉兒用軟糯的聲音,開口問道:“敢問小哥兒,和蘇寧大哥是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
“能有什么關(guān)系,救與被救,或是收留與被收留的關(guān)系?!”
心里這么想,但說不能這么說,所以魏小刀找了個理由回道:“我是蘇寧遠房親戚?!?p> 不得不說對于人情事故,魏小刀還是頗為應(yīng)對自如的。他雖長在邊陲,但受的教導(dǎo)極好。特別是在軍中耳濡目染之下,已經(jīng)非常有經(jīng)驗。
聽到魏小刀的回答,林婉兒眼神玩味,她緩緩問道:“既是遠親,小哥兒可與蘇大哥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