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一路向東

　　帝國歷三月十七日清晨，鴻櫟站在卡爾帕索的城頭眺望遠方。晨日初升，鮮艷的朝霞撐開了天與地，融化了地平線的交界。清涼初露匯集在麥苗青尖，映出身后城鎮(zhèn)影像。沉浸在夢中的人們被雞鳴喚醒，揉著惺忪睡眼，起身離床，準備一天的生活與勞作。

　　這美好宛如仙境的畫卷，是卡爾帕索城本來的樣子。

　　唉——，鴻櫟默默嘆了口氣，他轉(zhuǎn)過身，看到的是滿城橫七豎八躺倒的尸體，是放了一夜已經(jīng)成黃褐色的飛濺血液，城外那些青青麥苗也被逃難的人群踩得東倒西歪，由于昨天的戰(zhàn)斗從正午一直持續(xù)到午夜才結(jié)束，疲累的士卒沒有精力去收拾滿城的尸體，大軍依然駐扎在城外，只有鴻櫟等一眾高層在城主府中尋了一處僻靜的場所好好睡了一覺，算是長官的小小特權(quán)。

　　“下官見過鴻帥?！辈欢鄷r，同樣是起了個大早的嚴正俞在親兵帶領(lǐng)下見到了鴻櫟，他二人可以說是昨日屠城的元兇，卻和劫掠死人財物賺了個盆滿缽滿，此刻正興高采烈的撕咬著大魚大肉的普通士卒不同，作為主帥的二人內(nèi)心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讓一座繁華的都市在自己手中死去，有些人固然覺得快意非凡，但對主帥來說，必須要好好克制住這種殘忍的快感，否則一旦手下士兵習(xí)慣了暴虐，則將領(lǐng)對于軍紀的把握就會大大下降，要知道，遠東的軍隊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處于防御態(tài)勢，用習(xí)慣了屠城的士兵來守城，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俞啊，來的正好。我大略看了看城主府中遺留的文件，不得不說確實有不少收獲。”鴻櫟將心事掩藏，笑道：“按照文件記錄，為了方便出兵攻打遠東，神圣王朝專門設(shè)立了一座西南大營，從地圖上看，西南大營的位置距離此處大約二百多里，行軍四日便可抵達，唯一的困難是此大營依托一條叫做弱水的河流所建，其初衷估計是為了士卒取水方便，但確實成為了阻礙我軍突襲的一道天塹?！?p>　　“敢問將軍，文件中可有寫明敵軍人數(shù)？”嚴正俞抱拳問道。

　　“沒有，敵軍狡猾，在保密方面確實做的很好，但我估計，作為西南基地，又是攻擊我遠東之大本營，就如同咱們的寒風(fēng)關(guān)，十?dāng)?shù)萬兵馬總是要有的，否則就失去了設(shè)立大營的意義。”

　　微微側(cè)過身又想了想，鴻櫟補充道：“歷次進攻我遠東的聯(lián)合軍，人數(shù)無不在十萬或以上，四年前的愚人節(jié)攻勢，敵軍更是舉兵三十萬來襲，現(xiàn)在想來，要長期為如此龐大的部隊提供補給，光靠皮洛斯和卡爾帕索是遠遠不夠的，西南大營的規(guī)模，絕對小不了！”

　　嘶——，嚴正俞先是點點頭，而后有些為難的說道：“這就有些難辦了啊，大營里若真的駐扎了十萬以上的兵馬，又有弱水河作為依托，半渡而擊之下，我軍難以幸免?！?p>　　“沒錯！直接攻打西南大營絕無可能，但我軍還有兩條路可走！”

　　“下官愿聞其詳?！?p>　　“從地圖上看，弱水河橫貫?zāi)媳?，自天際順流而下，我軍自可以尋一處僻靜無人又水流平緩之處，搭浮橋渡河，從背后對西南大營實施攻擊。”

　　聞言，嚴正俞稍稍思考了一下，皺起了眉頭：“此計兇險，雖不用擔(dān)心敵軍據(jù)天險而守，可倘若我方突襲未成，戰(zhàn)斗陷入焦灼，敵軍援兵一至，則我方連退路都沒有！鴻帥，遠東軍先遭大敗折損六萬精銳，你我率領(lǐng)的這二十萬大軍已是我遠東最后的雄師，若我軍兵敗，則遠東空虛啊！”

　　聽到這滅自家威風(fēng)的話，鴻櫟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贊許的瞥了一眼嚴正俞，自從進入神圣王朝西南以來，他無一日不小心謹慎，連攻城都要求大軍到齊再開始，這所有的一切全是為了防止這支孤軍深入的遠征軍遭到大敗，讓遠東的軍事力量受到毀滅性打擊。

　　想到這里，他略微又有些后悔，作為遠東的軍事主帥，當(dāng)聽到萊夫卡市被屠殺的消息自然是怒火中燒，那時陛下又正好下詔令遠東起兵復(fù)仇，自己當(dāng)時有些頭腦發(fā)熱，未及細想就起兵二十萬遠征，現(xiàn)在想來，還留在遠東的遠東軍團，人數(shù)只剩下十幾萬，而且?guī)缀跞苛羰睾L(fēng)關(guān)，絕大多數(shù)遠東城市只剩下當(dāng)?shù)厥貍潢犑l(wèi)，遠東實質(zhì)已經(jīng)空虛了啊！

　　“第二條路，便是收兵回撤。經(jīng)過連日征戰(zhàn)，我軍已驅(qū)趕殺傷敵軍一萬三千余，平民三十余萬，打下兩座城市，取得了詳實可靠的神圣王朝資料，我遠東軍之威武，名揚四海，陛下的詔令，已經(jīng)算是完成了?！?p>　　東進還是退兵？就著滿地死尸，鴻櫟和嚴正俞默默思考著。

　　“仔細想來，我軍還是東進為好。”過了半晌，鴻櫟才有些艱難的說。

　　“東進雖有全軍覆沒之兇險，但也可能畢其功于一役，若能全殲西南的聯(lián)合軍，則我遠東十年無憂！若此時撤兵回國，遠征軍固然得以保存，但敵軍連失兩座城池，必然對遠東有所報復(fù)，如此一來，科林斯之類的邊境城市必然會受到聯(lián)合軍蹂躪，我遠東邊民也會再有死傷！”

　　“軍人為利劍，以殺止殺，分所應(yīng)當(dāng)！”說到這里，鴻櫟狠狠一揮手：“傳令！放火焚城，隨后大軍開拔，隨我去取敵將首級！”

　　“遵元帥令！”

　　卡爾帕索城郊，一片繁忙的景象，士卒們收起大營，列隊行軍，他們接連打了兩場勝仗，士氣高昂，現(xiàn)在，鴻帥又要帶他們?nèi)ビ酉乱粓鰟倮?，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自信而霸氣的微笑，想象著回國之后的禮遇與封賞。

　　在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中，沒有人想過，作為將赤陽帝國壓著打了兩百多年的神圣王朝，具有怎樣強大的實力。要知道，在歷次作戰(zhàn)中，赤陽帝國統(tǒng)一將敵人稱作聯(lián)合軍，可聯(lián)合軍就如赤陽軍一樣，只是說明對方所屬的國家，至于聯(lián)合軍中具體有幾個軍團，有哪些值得注意的將領(lǐng)，每個軍團士卒分別有多少人，赤陽帝國居然從未知曉過，無論向王朝派去多少間諜，卻只能弄回來些地圖與風(fēng)土人情之類的資料，與軍事有關(guān)的機密一概不知！

　　此番大軍接連取勝，加上大仇得報的快感，就連鴻櫟一時都疏忽了此間要點，變得有些好大喜功起來。

　　這為將者但凡有了賭徒心態(tài)，則前路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