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像寒冬臘月從破屋的洞里鉆進來的冷風,清冷凌冽。氣勢還足,夾著罵人的話,就像是屋頂瓦上接的冰琉璃突然落到你的后勁處,又冷又疼。
聲如其人,這個聲音的主人,如同他的聲音一樣,也是冷的。
顧夢柳,顧醫(yī)生
女人的名字,漂亮的長相,卻硬是生著一副冷的要死的性子。
男人,只要留給人的直觀第一感受是長得漂亮或者跟美有關(guān)的話,那多半他的氣質(zhì)也跟柔美相關(guān)??墒?,顧醫(yī)生是絕對的例外。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像還沒有吹干的水墨畫,更像雨后沒有霧氣的山頭。
在很多人眼里,長相輪廓硬朗分明的人才更適合正裝,才能穿好正裝,就像唐毅。但是看到一身正裝的顧醫(yī)生之后,他們也會驚嘆原來正裝還能穿出這種氣質(zhì)。這是一種黑白棋子相對的和諧,明明黑白相撞,但是在棋盤上卻是意外的搭。
在周舫檢查唐毅有沒有出事的時候,顧醫(yī)生就蹲在了朱見然身邊。以極為專業(yè)的手法檢查了下朱見然,在他還沒看到地上唐毅沒來得及處理的幾根裝著嗎啡的空管子時,他的臉以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
黑云壓城城欲摧,此刻他的臉上分明寫著“是人勿近”四個字。
“你給他打了幾管嗎啡?”
“四只。”
唐毅走到顧醫(yī)生旁邊,他知道當他說出這個字眼之后,顧醫(yī)生肯定會暴走,就像是從南極冰山下噴涌出來的巖漿。這個時候,你很難說他是冰冷還是火爆。因為,在這個階段,你根本無暇思考這些不打緊的問題。
“剛才看他樣子很痛苦,所以我們才給他打了嗎啡?!?p> 陶京解釋道。也不知道是為自己解釋,還是為唐毅解釋。但是有一點,他知道,唐毅并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釋,而顧醫(yī)生也不會聽任何人的解釋。想到這里,陶京下意識的閉了嘴,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就你話多。
“四只?”顧醫(yī)生的聲音有些悶,在給朱見然簡單的處理之后,便讓人把他抬到門外的吉普車里。他的視線跟著朱見然去到外面,然后回頭看向陶京。
陶京不敢與他對視,眼神放空的看向別處。
別看我……別對我說話……我是透明的!
陶京只能進行自我催眠,但是沒用。
“你這是想誠心弄死他!”顧夢柳大步往門口走,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唐毅,十分生氣,“你們是成人,也是接受過專業(yè)知識的人!應該知道度在哪!唐大少,我很懷疑,你這種行為到底是想救這個人還是想殺他!”
鴉雀無聲,這個時候沒人敢說話,就連唐毅也沒開口。
唐毅之所以沒有開口,這一是被顧醫(yī)生這么一說,他自己也意識到剛才問題的嚴重性。二來,他很了解顧夢柳,知道他的性子。這個時候往槍口上撞的,多半腦子有問題。
“這不是還有救么,他們也是救人心切。為了留一口氣給你,才這么做的。難道那人沒救了?”
還真有腦子有問題趕往槍口上撞的。陶京看著周舫的眼神都變了,變得十分的佩服,還有一種送荊軻的表情。
“廢話,你是覺得如果我救不活這人,我還會這么和顏悅色的跟你說話是嗎?”
陶京在心里咆哮:顧醫(yī)生,你是不是對和顏悅色這個詞有什么誤解啊。成語不能亂用的?。?p> “那倒也是。”
“哼……”
顧醫(yī)生高冷的哼了聲,基本上如果不是什么便頭也不回的跟著吉普車走了。留下互相無言的三個人。他們都了解顧醫(yī)生的脾氣,所以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頂多是需要時間緩一會兒。
最后依舊是周舫打破平靜,他指了指兩人,又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下:“你們兩要不要先去洗洗?”
顧夢柳醫(yī)術(shù)很好,如果不是什么沉疴宿疾,基本上只要一口氣在他都能給救活。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工具,即使醫(yī)術(shù)再高,也做不了手術(shù)。幾乎是在上車的瞬間,顧夢柳就將目的地定在了陶鎮(zhèn)的衛(wèi)生所。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個鎮(zhèn)的衛(wèi)生所醫(yī)療條件竟然差到一個專用的手術(shù)刀都沒有。幸好他有隨身帶刀的習慣,這才勉強給朱見然做了個簡單的手術(shù)。
朱見然脖頸的傷口不深,割壞了氣管,但是沒有傷到動脈,這才保了一條命。
顧夢柳從房間里出來,白皙的臉上帶著一股子疲態(tài)。由于醫(yī)療環(huán)境的不理想,這場本應該在兩個小時內(nèi)結(jié)束的手術(shù),愣是用了將近三個小時。
在這之前,他坐了一天一夜的車,舟車勞頓,沒有休息好,也沒有吃好。身子本就處于乏態(tài)。換做其他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還要專注精力三個小時,很難。就算做到了,做完了手術(shù)下手術(shù)臺后,也會累癱下,很少會有人跟顧醫(yī)生一樣。醫(yī)術(shù)高明的同時,精力也十分的充沛。
天已經(jīng)大亮,顧夢柳的白大褂跟唐毅的臉一樣,此刻也沾了不少的血跡。他對這種事情已經(jīng)很習以為常。而且他沒有什么衛(wèi)生潔癖,所以接受起來也很迅速。
他出來后,直接坐在了一個靠背椅上,閉目養(yǎng)神。而在場的其他三人都很默契的沒有說話,沒有問問題。
大概過了三分鐘,顧夢柳閉著眼睛開始陳述朱見然的情況:“目前來說,這人死不了。麻藥過了就會醒,從外傷分析不出他腦袋里有沒有出現(xiàn)問題。但是刀片傷到了他的氣管,也傷到了他的聲帶。所以,他失去了說話能力。”
顧夢柳聲音很穩(wěn),完全不像做了這么久手術(shù)的人。
“不能說話了?那該怎么辦?”
唐毅跟周舫看著陶京,就跟看一個二傻子樣。
“不能說話,還不能寫字么?”
“哦,好有道理??!”陶京懊惱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為什么他就沒想到這個呢。陶京抬頭看向顧夢柳,這位顧醫(yī)生,好像睡著了一般。他現(xiàn)在有個問題,想要問,但是又擔心自己開口會打擾到正在休息的顧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