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于漆黑的夜里行了一夜方才見了些煙火氣。
后頭望去,綿綿碧蟾山矗立在身后。
片刻休息后行至正午,筋疲力竭之時望見了一間山野飯館,雖說簡陋,生意卻十分興隆,搭建的露天廚房升騰著縷縷熱氣,來往的路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二人找了個角落的四方桌坐了下來。
虞白招呼著:“小二,兩碗鮮筍面。”
納蘭擁了擁披風,似有話說,淡淡的眼波輕盈著些許憂慮,枯枯潤潤的淚痕掛在兩側(cè)臉頰,頭發(fā)不整齊的向四面八方繚亂著,經(jīng)歷這一夜她實在疲憊。
她深深的望了一眼通往碧蟾山的路,雜草叢生綿延向漸漸模糊的天邊,越來越遙遠,納蘭片刻失了神。
虞白一只手伸出去扣在納蘭手背,納蘭回眸望見虞白。
“虞白,天下之大,我們?nèi)ツ??!?p> 虞白抓著她的手,緊緊地握了握,眉目款款,溫柔之語如春風拂面。
“嫣兒,你說過你想去東滄,在海邊上蓋一座小房子,我們在那里生活,生兒育女,做一對平凡夫妻?!?p> 納蘭心下琢磨,是啊,她是說過這個話的,當她得知父王將她許配梁岱安時,她焦急若狂的把這個消息告訴虞白,她看到了虞白的失魂落魄,也明白虞白的左右為難,一個區(qū)區(qū)王府侍衛(wèi)拿什么向桑真王抗議這門婚事?
納蘭渴盼著虞白做出行動,跪在王爺面前請求成全也好,帶她私奔也罷,總不能眼睜睜的接受現(xiàn)實,納蘭一次次的等待,卻什么也沒有等到。
天意總是無端是非,王爺命虞白護送納蘭遠嫁深山,一路上,虞白有無數(shù)次機會可以帶著心愛的人逃離命運的安排,可他卻總是猶豫難決。
當年他走投無路,是桑真王收留了他,給了他一隅安定之所,桑真王對他有再造之恩,難不成恩未報先拐了人家的女兒不成。
道理如此,眼下所愛之人就要嫁于他人為妻也是事實,虞白瞻前顧后不能決斷。
納蘭心里苦澀的難耐,眼前看著虞白真摯堅定的眼神,惶惶然覺得乏味,那些曾經(jīng)的悸動都不知道消隕去了哪里,曾經(jīng)她瘋狂到夜不能寐,只要他肯,她便愿跟著他去天涯海角,此時卻是枉然的嘆了口氣。
有過的熱情被一點點消磨,她仔細的回味著,努力的找到胸中曾燃燒的愛,卻絲毫提不起興致。
虞白未見她應答,開始焦急,正在此時,幾個身穿玄紅色大袍的劍士踏著滾滾塵煙走來,圍著他們側(cè)旁的四方桌而坐,劍重落在木桌上后破口大罵。
“娘娘的,我等何許人也,竟落得今日之境地,額,喪氣?!?p> 邊側(cè)一個紅胡子中年男人,齜牙咧嘴,聲音渾厚,仿若喉嚨始終有口痰:“如今的凌宵閣真是今非昔比,老閣主一去世,那臭娘們便讓自己的孩子做了閣老,要知道這凌宵閣是要變天了?!?p> 話音落,對面的白面小生,娘里娘氣的說道:“以后凌宵閣不姓東方,改姓袁了,咱們還是明哲保身,別輕舉妄動了?!?p> 一個大黑胡子老頭,捏了捏胡須:“若是閣老的長子還在凌霄閣也不會被那女人掌控。”
紅胡子老頭呸了一聲,“我令狐祉才不是阿諛奉承之輩,她袁門如何厲害我不知道,當年我凌宵閣也是赫赫威名,豈能由他人擺布!”
玉面男鼻子一哼:“你這老不羞的還能掀起什么浪來,還不是給人家舔鞋?!?p> 紅胡子男頓時氣急敗壞,暴喝:“你這不男不女的雜種!”手一揚,桌子翻了個底朝上,拔尖朝玉面男去了,頓時四人打做一團,飯館人仰馬翻。
虞白拍案而起,一手提起正在地上翻滾的白面男,其它幾個人保持著正要一劍刺出去的姿態(tài),愣怔著。
虞白一手抓著玉面男的領(lǐng)口,近乎于咆哮:“東方閣老如何死的?!”
玉面男滿目驚恐后的凝定一看,旋即,卻是喜出望外,因為眼前男人正是多年前消失的凌霄閣少公子。
“公子,公子,是你,哎呀呀,是你呀”
幾個劍士上前圍觀:“哎呀,果然是公子。”
四個劍士齊齊跪地“少公子,你可回來了”話畢滿面悲傷。
虞白憤怒至極“老閣主是怎么死的,說!”
紅胡子男顫顫巍巍答道:“只聽說是夜里暴斃。”
“他老人家向來身體康健,怎會暴斃,你等可徹查清楚?!?p> 玉面男答道:“哎呀,公子,你知道的,你那后母兇神惡煞,她說的事情誰敢懷疑?!?p> 虞白已然五內(nèi)俱焚,當年他的后母逼迫他離開凌霄閣,如若不從,便一定不會善待東方家嫁去袁門的媳婦,虞白自小疼愛妹妹便依了她的所求。
他料想這女人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閣老之位,自己瀟灑自由慣了,根本不在乎什么閣老名頭,都是東方家的子孫,讓給他便是。
他沒預料到的是,這個后娘并不滿足于他的隱退,而是希望他死,徹底的消失,她興師動眾派出了袁門高手四處追殺東方桓碩。
東方桓碩并不懼怕什么袁門高手,而是處處想著自己那嫁到袁門的妹妹是否過得安好。
唯恐袁門殺他不成,將氣都撒在他可憐的妹妹身上,東方桓碩只得四處逃匿,不敢傷到袁門高手分毫。
他一再隱忍,躲避多年,眼下聽到父親亡故的消息,自責到無力支撐。
“是她,一定是她害死了我父親,早知她如此狠毒連自己的丈夫都不放過,我早就該手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