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洛!”
仰身馬背,天地旋轉(zhuǎn)。
傾斜的世界向著身后遠去。
空洞灰茫的天際沉落如淵,折亂的蘆葦原高高掛在視野之上。
拼命要去救的人一次次松開他的手只身奔向死亡,倔強地在寂滅的邊緣殘喘,隨時等待寂滅。
他嘶喊到心臟快要碎裂,恨不能焚燒這顛倒的世界,讓這錯亂荒誕的現(xiàn)實盡為灰燼。
妖藍色一層層暈開,被那將自己的身體丟棄在死地的女人用盡渾身解數(shù)抵擋在他愈加遙遠模糊的視線邊緣。
長鞭在烈喉的腥雨中猛蛇般隆隆炸響,鐵骨支撐的紅顏在血幕中堅毅地挺立。
最后的畫面。
妖藍色盔甲云向她的身體涌去,她似在瀕臨無可阻擋的弒殺之前,迫切地回首望了一眼正遠去的荼靡馬和馬背上的痛苦猙獰的暉溪南,還有慌亂不堪的小姨娘及哭啼不止的小侄子蘇霜城,這一眼,怕是永恒的終結(jié)。
他似乎看到了她釋然放下怨恨的綺麗神情,也似乎看到了她心底之中被仇恨深埋半生的愛戀和親情。
當剝?nèi)コ鸷蓿畔律溃牡桌?,真正的愛,終得釋放。
“你來了,溪南哥哥.....”
清脆婉轉(zhuǎn)的少年之音在她耳畔回旋。
我們?nèi)绾伪幻\捉弄至此,要忍受一次次義無反顧的離別阿。
熱淚飛過,一道枯潤的淚痕劃過她血跡斑斑的鬢角。
生命中仍有值得自己用生命去保護的人,此時此刻,無力悔恨,只剩下心底最本真的期許。
你們,都要活下去阿,世上繁華,還要去走一走才算不白來世上,不要學我,霜城,不要再愛我,溪南哥哥......
白沐霖燃的臉她再也想不起,那看似熾熱無悔的愛早不知在什么時候像是乘著一枚孤舟飄向了沒有盡頭的遠方,只剩一絲無力的惋嘆。
曾經(jīng)認為的海誓山盟在一次次生死對決和死里逃生中消耗著記憶。
廝殺,疲憊,她和白沐霖燃之間的愛終然抵抗不了歲月的消磨。
生命的最后,難以割舍的面容是眼前慢慢遠去的模糊影子,令她無數(shù)次恨之入骨的一張臉清晰得如在眼前。
八年前,圣旨到了蘇府。
蘇云洛萬般沒有想到與她一起長大的哥哥為救父而險她全家于死亡困境。
他不是將自己當作手心的花蕊嗎,他可曾讓她受過一點點委屈和傷害。
她何嘗不知道在仙人谷挖出的酒是他早早埋下的,那些她欺負過的紈绔子弟是他花錢買通任她欺負的,圍繞著她的花魁們都是心許于他的,只是他想讓她滿足于自己的女扮男裝的快樂罷了。
他想盡了辦法想要接近她的身體,哪怕只是指尖相撞也足矣讓他開懷滿足。
曾用了整個靈魂去愛她寵她的男人把她和她的全家送進鬼域谷。
這恨,滔天滅地,將所有的記憶掩埋。
出征的路上,在一個深夜酒醉之中,她把自己給了白沐霖燃。
盡管在不知為何瘋狂宣泄出的情緒里她無數(shù)次看到暉溪南的臉,她迷信的認為,她是愛上了白沐霖燃。
那樣激蕩的情緒在酒醉之后宣泄著,她知道,那一夜過后,她和暉溪南再也回不去了,悲傷全部化作了難解的怨恨。
此刻,她嫣然一笑,在明知必死無疑的當口,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