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中了毒,他絕不會在這一場對決中流這么多的血。
那是一個極其慘烈的相持:鳶寧手里的瀲塵劍貫穿了他的右胸,將他釘在了地上,拖行了百米,他們二人的體力皆已接近極限,個自喘息。
然而同時,鳶寧的胸口似乎也被他的尖爪刺入,血肉腐爛。
荒原上,一時間寂靜如死。
我看見鳶翼在竭力維持著神志,不讓體內(nèi)的劇毒將他的記憶和身體侵蝕,他的臉慘白如紙,一瞬木然呆滯,一瞬恍然清醒。
血從他的身體里涌出,似永不能枯竭的泉,漸漸消失的記憶比身體上的傷還要讓他痛苦千倍萬倍,臉色蒼白枯槁的可怕。
只是看了一眼,我的心猛然巨痛,所有的內(nèi)息聚集在胸口壓制著滔天巨浪般的撕裂感。
整個天和地中,空茫萬里。
鳶寧的聲音破空而來:“鳶翼,你的末日到了,人獅族的末日到了!”藍色的血液一點點浸漬著鳶寧的一身白袍。
風從他破碎衣衫的縫隙里穿出,發(fā)出空蕩蕩的呼嘯,繼續(xù)遠去。
“鳶寧,你以為你贏了嗎……”他的聲音迎風而上,滿面猙獰可怖,身體里流出的鮮血觸目驚心。
頓時傳來一陣震徹云霄的狂笑,似發(fā)泄了鳶寧多年積壓內(nèi)心的憤怒和屈辱。
“我不但贏了你的天下,也贏了你的女人,鳶翼,你敗的一敗涂地!我不再如鷹犬一般忍受滄溟苦寒替你守著江山!你以為我的生父姓鳶嗎?!我是月狼族白沐王的兒子白沐星河!我今天就要奪回月狼族人曾經(jīng)失去的尊嚴!”
鳶翼的瞳開始擴散,變得濃黑森然,眼白一點點減少,他的記憶在一片一片零落。
圣巫浮屠,是沒有解藥的。
它是極其殘忍的巫毒,會一寸寸地侵蝕人的大腦,他會每日喪失與一部分記憶,月余后,便會成為行尸走肉,痛苦也不會隨之終結(jié),劇毒會讓他的肌肉一點點失去力氣,最終腐爛剝落。
一直到成為森然的白骨架子,才會斷了最后一口氣。
鳶寧一聲鶴唳,四方風云驟變。
“素汐,巫人的使命就要達成,你還在等什么!殺了他!”
煙塵四野,滿面水澤,發(fā)已亂,臉色渾花,我那顫抖的手冰冷得快要凝結(jié)血液。
黑袍揚起,塵土灌涌衣衫。
藍紫色長發(fā)被卷涌著裹著我的身體,漩渦般在我眼前糾纏交織。
我想起七色堇的濃香,那醉人的芬芳飄過我的腦海。
鳶翼,你曾說過古庸生長著七色堇,是大地在微笑,是人間在歌唱,它舍不去一年四季的厚重濃香,生生世世的七色絢爛,人生應是如此。
你騙了我。
我眼前是一望無際看不到盡頭的風雪,寒冷,刺骨的寒冷。
沒有人能逃的過宿命,這就是你我的宿命。
我仰首而望萬仞深淵般的天際,眼淚長滑而下,似能看到巫父枯瘦如柴的殘軀在白雪皚皚之中凄然地凝望著我,我是他全部的希望。
好了……好了……一切終于都要結(jié)束了。
鳶翼,你我之間那段熾熱的歲月,終歸塵土。
我的身體揚起半空,所有的法滅之力聚集在我的掌心,黑色靈氣巨浪般滾涌在我的右手。
我的巫袍在劇烈的震動中碎裂紛飛。
他若受了我這一掌,已身負重傷他定然九死一生,洶涌的內(nèi)息透入掌心,運轉(zhuǎn)在我各處的筋脈之中,將本凍結(jié)的血液一分分融化。
鳶翼凝著空中飛揚起的身姿和那冰冷決絕的臉,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瞬苦笑,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夕再見,竟是曲終人亡……
我立起手掌,眼神逐漸陰狠下去,忽地冷笑,鳶翼,百年之后,再來伴你長眠。
緊闔了雙眼。
我仿佛聽到我的巫父在對我聲嘶力竭地呼喊:將那個高高王座上的魔鬼拉下地獄!
轟!
我的手掌劃破虛空,一道黑色閃電向鳶翼的身體砸去。
鳶翼為躲開致命一擊,抽回刺入鳶寧身體的獅爪,散盡身體里最后的氣力斬斷了刺穿他胸口的瀲塵劍,巨大的反彈使得同樣受傷的鳶寧踉蹌后退。
鳶寧面色一驚,他沒有想到于兩敗俱傷的當下那人竟還留存了如此驚人的內(nèi)力,瀲塵一劍,北漠古器,曾睥睨大滄,今日竟被斷成了兩截。
鳶翼躲過了一道驚雷掌,然已然是強弩之末,半截瀲塵劍仍留在他的胸口,口中傾瀉而出大口大口的膿血,染紅了他手中握著的另一半瀲塵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