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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世族

第三章 南陽侯

簪纓世族 天香夜羽 2265 2019-09-28 23:50:00

  南陽侯在大齊列侯中屬中上之列,初代南陽侯以擁立之功獲封,傳至荊威已過了近百年,他本是侯府三公子,沒有襲爵的指望,奈何長兄早逝、二哥又在父親病重時因?qū)﹂L陽公主不敬被罷去官職,他這個幺子便順理成章成了新的南陽侯。

  或者也正因此,野史上大多寫荊威行事不擇手段,只有劉源在《簪纓世族》中寫荊平渙時對其父有幾分公正。

  也是那年,由陛下親自指婚,昌邑公主出降南陽侯之子荊威,昌邑公主母族身份低微,亦不似長陽公主那樣得寵,這樁婚事看似風光,實則潦草,荊威本非兒女情長之人,婚后數(shù)年對她并不十分上心。

  三年孝期還沒過完,緊跟著三年國喪,昌邑公主成了昌邑長公主,南陽侯府小公子都會跑了,朝廷與南陽之間嫌隙也越來越深,荊威奉命平東南夷族叛亂,擁兵十余萬,每議起東南之事,沒有不提南陽侯的。

  荊威與幕僚們議事從不避諱她,收到的書信無論要緊與否也都隨手扔在她眼底下,昌邑長公主夜里悄悄看過幾回,終于忍不住問他:“你同陛下,真的再無半分轉(zhuǎn)圜余地?”

  “我不瞞你,更不想欺你,男人的事,你也不要插手?!?p>  荊威長嘆一聲:“南陽是險要之地,陛下怎敢假手于人?”

  “權(quán)當為了我、為了孩子,求你再忍耐忍耐。”

  “我固然能忍耐,可你叫那些僚臣怎么辦?倘陛下降罪,有你在,我與孩子固然能全身而退,可又如何保全他們?他們何嘗不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兒?”

  昌邑長公主默然不語,往后也再不過問政事。

  元和二年十月,南陽侯荊威起兵。

  那時昌邑長公主剛有身孕,戰(zhàn)事順遂,荊威的書信也一日日送來,無非是他搜腸刮肚想起來的軍中軼事與幾句殷殷叮囑,某日送來的信上寫,信陽侯陶回戰(zhàn)死,對不住。

  臘月時荊威已攻下江左一帶,快打到榆陽,衛(wèi)廣陵方與他在榆陰交戰(zhàn),最后退守榆陽,夷陵王大軍也到了桑水之濱,同樣落敗而歸,與晉則帶的大軍會師后退守鎮(zhèn)陽。

  不光僚臣們,連衛(wèi)廣陵都以為他要一舉攻占榆陽,那里畢竟是大齊龍興之地,太祖皇陵之所在,又易攻難守,雖非兵家必爭之地,卻是衛(wèi)廣陵不得不守之地。

  然而荊威卻丟下打到一半的仗,只帶著幾個親隨回南陽去過年,昌邑長公主捧著手爐與他在廊下看外面連綿細雨,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是否這幾日太過勞累,我看你總是魂不守舍的。”

  昌邑長公主垂下眼去:“在洛城時,這時節(jié)都是看雪的,如今也有數(shù)年未曾看過了。”

  “我年幼時也看過雪,不過也是十多年前了?!鼻G威摟住她的肩,笑道,“等明年,明年大軍便要打過錦川了,到時我便與你在洛城里看雪,一回也不落下?!?p>  “你真要打到洛城去?”

  荊威默了一瞬:“并非我要打。”

  轉(zhuǎn)過年后荊威的信便要少些,衛(wèi)廣陵為首四路大軍將他團團圍住,戰(zhàn)事逐漸吃緊,他亦不只安坐中軍,手臂上舊傷未愈再添新傷,臉上也有一道箭尾翎羽擦出的創(chuàng)口。

  昌邑長公主收到他信時南陽已有敗退之兆,他在信里寫榆陰新柳,寫桑水長堤,寫萬河水上一輪明月,寫右江岸邊遍地蘆花,又說,如此美景,可惜不能與卿同賞。

  信方到,荊威便回來了,他手臂還不能用力,帶著滿面風塵一把將昌邑長公主抱到懷里,后者掙了兩下,聽到他一聲悶哼便不再敢動,埋在他胸口問他:“怎么了?”

  “想你?!?p>  荊威連夜趕路而來,聲音嘶啞不堪,他問:“瑜兒?!?p>  “什么?”

  “無事?!?p>  那日夜里荊威特意去看了荊平渙——那時還未給他取名,只以乳名“冬郎”呼之,荊威感嘆:“這幾年我仿佛陪你太少,竟不知道冬郎已長得這么高,該為他取名了?!?p>  又道:“你要記得多向他提提我,我很怕他見我見的太少就忘了。”

  昌邑長公主心里一顫:“怎么突然這樣說?”

  “……還有些事要處置,你先去睡。”

  荊威從懷中摸出那封寫在羊皮上的信: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大遼皇帝敬問齊國南陽侯無恙……他看了看,抬手將這卷羊皮扔進了火盆里,火苗陡然竄起,轉(zhuǎn)瞬便只剩了一堆灰燼。

  次日一整天荊威都與昌邑長公主形影不離,后者問起也只一昧笑著說:“許久未這樣同你做些什么,明日再回去?!?p>  昌邑長公主忽然淚下,她跪在荊威腳下:“我求你,不要再打了,荊威,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打了。我即刻回洛城去求長姐、有長姐說情,你會沒事的。”

  荊威教她嚇了一跳,慌忙去扶她還怕力氣太大傷到她:“快起來,地上涼。你今日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這樣說話。”

  昌邑長公主只是不住抹淚,旁的一句也不肯開口。

  荊威就那樣摟著她,等她緩過來才松手。

  那日夜里昌邑長公主難得換了一身艷麗衣裳,親自熬了粥端來:“你在外行軍打仗,必然吃不到這樣熱乎飯。”

  荊威兩口喝完一碗:“萬河許多粥鋪我都去過,沒有一個及得上你的手藝,為了這碗粥我也要勤回來看你。”

  昌邑長公主眼中似有淚意:“我有身孕,以粥代酒敬你,往后攻無不取、戰(zhàn)無不勝!”

  “嘩啦!”

  她遞到嘴邊的粥碗被荊威猛然打落,白花花的粥灑了她一身,后者口鼻之間已隱隱有黑血滲出,他一手按在幾案上撐住身子,勉強道:“昌陽,不要為難自己?!?p>  “你!”昌邑長公主欲出聲呼救,卻覺有什么哽在喉嚨里,讓她喊不出聲來,只能抖著手去扶荊威,試圖堵住他往外淌的血。

  荊威笑她:“你,唉,你別哭啊,臉上妝都花了。”

  “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早知道!你怎么還敢見我!”

  “咳——”荊威嗆出一口血來,濺得她衣襟上滿是血點,“你還在這里,我、放心不下?!?p>  宮中賜下的藥藥性極烈,荊威只覺五臟六腑燒起來一樣絞痛,他握住拳,壓下那股洶涌疼痛,想再看一眼她,雙眼卻開始模糊了,只能抖著手摸她的臉:“瑜、瑜兒,我走后,聽陛下吩咐,不要、不要為難自己。”

  “好,我聽陛下的,我聽你的,好?!?p>  “你看……”

  荊威聲音低下去,昌邑長公主將耳朵貼在他嘴邊才能聽見他說:“你看……你還是穿……穿紅衣裳……最……好看了。”

  元和三年二月,大將軍衛(wèi)廣陵、華陽王衛(wèi)瑢合圍南陽。

  同月,昌邑長公主鴆殺逆賊,獻城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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