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瓊剛才就覺得門外那個人落腳的聲音很奇怪,跟正常人很不一樣,當時還以為這人的腿腳有問題,現(xiàn)在將人揪住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個災民,落腳的聲音輕浮應該是餓出來的。
蜀川百姓的平均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左右,像吳叔這樣的大個子很少見,現(xiàn)在這個人也不高,不過還是要比陳瓊高一些的,可惜虛弱無力,被陳瓊拎在手里,連掙扎都顯得有氣無力。
陳瓊看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心中不忍,放開手轉頭向范思轍說道:“給他拿碗粥來?!?p> 災民聽說有粥,眼睛一亮,口中卻說道:“陳涉是在這嗎?”
陳瓊一愣,重新打量著他問道:“你認識陳涉?”
那人連連點頭,“我和他是同鄉(xiāng),昨晚我聽說有人把他從朱家救出來了,所以過來打聽一下?!?p> 陳瓊見他的樣子不像說謊——說實在的,他也不怎么在乎這人是不是說謊,于是示意他進來再說。
吳叔一身武功,身體強壯,昨晚吃了頓飽飯又睡了一覺,本來已經(jīng)透支的體力值瞬間恢復了六七分,陳瓊推開門板抓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驚醒,這時也不在意腰上的傷口,拎著鐵棍跑出來,一眼就看到陳瓊身后的人,驚叫道:“二驢子?”
陳瓊一愣,差點樂出聲來,看起來這倆人不只認識,應該還挺熟悉,因為“二驢子”看到吳叔也是喜出望外,高聲叫道:“傻仨?你回來了?”
陳瓊心想“二驢子”VS“傻仨”,也不知道誰能技高一籌。
“二驢子”的小名雖然不怎么樣,但是性格倒是拎得清,不像普通災民那樣木訥,一口氣干了一碗涼粥,肚子里有了底,先就不忙著再吃,向陳瓊幾人說了自己的來歷。
原來他叫陳道,他們那個地方叫陳家洼,大多姓陳。他和陳涉吳叔是鄰居,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交情很好。陳涉等人離鄉(xiāng)逃荒其實是有人鼓動的,召集大家都去漢中。陳涉讀過一些書,吳叔回家探親的時候又經(jīng)常和他說外面的事,所以覺得這事很不靠譜,別說漢中剛打完仗,兵兇戰(zhàn)危,根本就不是太平地方,就算真有糧,這么多人跑過去怕是也不夠分了。
于是陳涉和鄉(xiāng)親們一商量,決定不去漢中而是去錦陽,畢竟錦陽也是蜀中大邑,規(guī)模雖然比不上漢中和成邑,也可以競爭一下蜀川第三大城市。
沒想到一路走到朱家鎮(zhèn)就被人攔住了,這里的人既不給他們吃的,也不讓他們?nèi)ュ\陽,還驅趕他們回漢中去。
陳涉更加覺得蹊蹺,與朱家的家丁理論了一番,結果就被人捉了去。
跟著他一起逃難的同鄉(xiāng)沒有吃的,看到陳涉被捉,頓時一哄而散,倒是應了烏合之眾這個詞。
陳道自己也有妻兒,當時被朱府家丁驅趕,混亂當中也沒顧及到陳涉的家小。
跑出朱家鎮(zhèn)之后,他陸續(xù)遇到了幾個交好的村民,大家聚在一起,這才算是安定下來。陳道想起陳涉被捉,家小下落不明,于是又偷偷跑回來尋找。
陳家洼離朱家鎮(zhèn)其實不遠,所以鄉(xiāng)民們多半認識路,被朱家人一趕就都跑了,剩下的都是外鄉(xiāng)人,陳道溜回來找人,又怕也被朱家的人捉了去,所以偷偷摸摸,不敢招惹鎮(zhèn)民,偏偏災民看他臉生又都不愿意理他,折騰了一下午也沒什么收獲。
陳道不死心,想想回去也沒吃的,來回走路還消耗體力,干脆混在災民中間過夜,沒想到卻聽說有人看到一個少年大鬧了朱府,接出幾個人來,其中似乎就有前天被捉走的災民。
陳道不知道這個災民是不是陳涉,想想總是個有用的消息,于是趁著天還沒亮,壯著膽子摸過來。他不知道藥鋪里什么情況,本來還打算先聽一下動靜,結果被陳瓊直接拎了進來。
這時陳涉聽到動靜也悠悠醒來,見到陳道也是又驚又喜,連忙問自己家人的情況,陳道瞠目結舌的時候,陳瓊已經(jīng)告訴他自己就是應陳涉妻子的請求才救他出來,只是沒有告訴他少年的病情。這時候沒什么廣譜抗生素,肺病只能靠自己養(yǎng),他離開的時候雖然用銀針過穴加護體真氣替少年暫時打通了任督二脈吊住性命,但是還要看少年自己的身體素質,若是三氣枯竭,陳瓊也沒辦法,恐怕世上也只有他師父出手才有救了。
陳涉聽說陳瓊收留了自己的妻兒,又來救出自己,心中大為感激,掙扎著就要起身給陳瓊磕頭,被陳瓊連忙按住。
那邊吳叔見了,也不管別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向著陳瓊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好在他皮糙肉厚,這時代屋中土地都是夯土,倒也沒有磕壞。
陳瓊要攔著陳涉,自然也就顧不得吳叔,只能看著他磕頭,這時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我昨天救你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樣?”
吳叔也不拖泥帶水,磕了三個頭拍拍褲子站起來,向陳瓊說道:“公子昨天救了某家,若有用時,這條命還了公子就是,我家哥哥有妻兒要養(yǎng),需還不得哥哥,所以我才要替他磕頭?!?p> 陳瓊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想難怪前世大家說孩子不聽話都想送去參軍。這軍隊還真教育人,陳涉已經(jīng)要算是明白人,但是和這吳叔比起來,估計還是要差上一籌。
鬧了這么一陣,外面天已經(jīng)亮了,陳瓊招呼兩個伙計起來生火做飯,吃飽了就離開。那兩個伙計聽說瘟神要走,干活相當賣力,很快就弄好了一切,結果轉身發(fā)現(xiàn)吳叔居然在給藥鋪里的藥材打包,簡直欲哭無淚。
陳瓊不想讓他兩個為難,親筆寫了一封短信留給兩個伙計,到時交給朱慶就是了,雖然字丑,但是徐邈不在身邊,也沒人可以代筆。
幾個人推著陳涉離開朱家鎮(zhèn)的時候,還可以看到街道兩側或坐或臥的災民,陳瓊心中悲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于是向陳涉問道:“吳叔不是說你家薄有田產(chǎn),怎么還跟著其他人逃荒?難道家中沒有余糧?”
聽了陳瓊的話,陳涉搖頭不語,還是陳道幫忙解釋。原來陳涉有吳叔資助,在陳家洼也算是個小地主,他又吃苦能干,家境也還過得下去。
今年春天百日無雨,大家一起絕收。不過按農(nóng)時來算,其實還是可以補種一季的,只是很多人家中口糧都沒有,當然也沒種子可用。陳涉家有余糧,想想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總不能一直不下雨。剛好那幾天終于下了一場小雨,大家都以為旱災結束了,只是官府遲遲不肯拿出糧食來補種,眼看要誤了農(nóng)時,陳涉狠狠心把家中余糧拿出來給鄉(xiāng)親們分了,約好一起補種,秋后還糧。
沒想到接連幾場都是小雨,然后干脆又不下雨了,遠處山里雖有水源,官府卻又不讓取,眼看這一季又完蛋了,只能出來逃荒。也正是因為他們出來得晚了,陳涉才覺得去漢中的災民已經(jīng)很多,現(xiàn)在去漢中不如去錦陽。
陳瓊聽了大奇,問道:“官府為何不許進山取水?”
陳涉恨恨說道:“官府說那是蜀王家產(chǎn),如今蜀王事敗,朝廷令諭未下,所以不得輕動?!?p> 陳瓊勃然大怒,想起徐邈和劉謙的猜測,恨聲說道:“狗官害人,必當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