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弩炮齊發(fā),換來了大盛朝又十年的平靜。玄始帝為蕭陌和凌仇鑄造了一座四方碑,以此緬懷。
赫里尊主岳靈自那日后,將自己關進原來長老會的高塔中,再未現(xiàn)身,族中一應事務皆交給戊辰長老掌管。
登里革城中的凌氏族人被玄始帝接進了新圣城,那復蘇了沒多久的炎祖之地再次陷入沉寂,好的是,如今的登里革城僅僅是座空城,而不是當初的死亡之地了。
十年間,大盛朝的人們安居樂業(yè),鮮有人知道赫里沙漠中那場曠世之戰(zhàn)。安逸似乎很容易讓人們忘記過往,新圣城中就連當初以笛聲難堪而家喻戶曉的國師蕭陌之名都很少有人會提起。
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軌,太平盛世似乎也已經(jīng)被人們接受??芍挥写笫⒊透髦T侯中站在權力高點的人才知道,在這太平的歲月里,其實也并不太平。
嶺南幽鄉(xiāng),原云丹族棲息地,連續(xù)三年出現(xiàn)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鬼兵,玄始帝派人多次剿滅,直到近幾年才終于平息,可依舊不知道那些鬼兵來自何處。
大盛朝各地,屢屢發(fā)生有人詭異橫死的情況,死狀皆為精魂破散,只留下一具僵尸,可作案之人始終沒有被找到,這也成為了一樁懸案,同時也被人們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過大盛朝的天下里,也有這樣一處地方,自二十年前的天諭之禍后就一直安靜如初。那就是坐落在南方邊陲的一個小村莊,名叫朧渝村。
這朧渝村里住著二十幾戶人家,民風淳樸,村中百姓多以上山打獵為生。由于地處偏遠,村民們只是聽說過武者這樣的人,知道這種人可以高來高去,諸般神奇,對此也是崇拜不已,但卻從未見過。
這一日,天空陰沉沉的,烏云低垂,讓人有股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從朧渝村處看去,那天際的云隱隱帶了一絲猙獰。
只是,村民們世代居住于此,這般景象見過不知多少次了,毫不在意,更不要說那些只知道嬉戲玩耍的無知孩童了。
“你往哪兒跑?”一聲喝罵,帶了幾分笑意,出自一半大小孩之口,他看去八九歲的樣子,樸實無華,領著幾個男女孩童,追著前方的另一個小孩。前頭那小孩看樣子比他還要小兩歲,個子也矮些,此刻臉上滿是笑容,拼力向前跑去,不時還回頭做個鬼臉。
一路追跑,這些小孩逐漸跑進了村頭的一間破屋中。從外看去,這座小屋破舊不堪,也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風雨。
前面那小孩剛一進去,不料被地上的老門板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了個跟頭。后邊幾個小孩大喜,一擁而上,將他壓在身下,那追趕他的男孩面有得意,笑道:“被我抓住了,這下你輸了吧?”
誰知小孩倔強,怪眼一翻,道:“不認輸,你們?nèi)硕嗥圬撐胰松?,算什么本事!?p> 壓著他的小孩見他一抿嘴,頭一歪,一副堅決不投降、不屈服的樣子,氣從心頭起,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怒道:“說好了抓住就認輸?shù)模惴环???p> 可下面的孩子不知為何如此倔強,理也不理,任由上面那孩子掐他的脖子。
只見上面的孩子面色通紅,越來越怒,手上力氣也越來越大,口中一疊聲道:“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
這時其他小孩眼看不對,都悄悄縮了回去,只剩下這兩個無知孩童,為了意氣之爭,由著各自偏激性子,這般彼此僵持下去。
眼看著一場大禍便無端生出,忽聽這破屋深處有人道:“快快住手?!?p> 一只修長的手掌,橫空而出,伸出二指,在那孩童的雙手上一彈。孩童如遭電擊,全身大震,雙手自然而然地松開了。
孩童胡鬧,沒輕沒重,也不過心思,那個被差點掐死的小孩大口喘氣,搖了搖頭,呼吸漸漸平穩(wěn),就立馬道:“咦,你是誰?”
眾小孩順著他眼光看去,只見在這屋中,正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只不過在他的眼睛上蒙著一層布,顯然是個盲人,身上的衣裳倒也整潔,還流露出一些貴族氣質(zhì)。在他手中握著一桿白玉般的毛筆,筆桿晶瑩剔透,耀人眼目,發(fā)出淡淡青光。
雖說這人應該目不視物,可他還是向小孩那里轉(zhuǎn)了下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反問道:“你這娃娃,剛才性命攸關,認個輸便是了,為何如此倔強,若非我出手,你只怕已白白送了性命!”
那小孩呆了一呆,心里倒也覺得這人說的有道理,只是事到臨頭,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得怔在那里。
那掐人的小孩卻瞪了這男子一眼,說道:“我們別理他,我娘說過咱們村好幾年前就來了兩個怪人,其中一個應該就是這瞎子,在他身邊還有一個長著翅膀的女人呢,他們一定是妖怪,我們快走吧。”
說完便帶著其他孩童,向外邊走去。
那被救下來的小孩沒多說話,只是他走出屋門一段路后,忍不住又回頭向破屋里看去,只見天色漸暗,依稀可以看見那盲眼男子站在門口,只是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了。
等破屋周圍回到安靜后,一個背生羽翼的女子落到了盲眼男子的身邊。
“夢蘭,你回來啦。”
那女子正是夢蘭,而這名盲眼男子就是多年未曾在這天下間走動的蕭逸。
夢蘭收起羽翼,扶著他說道:“公子,那幾個孩子好沒教養(yǎng),就跟這村里的人一樣,咱們?yōu)楹畏且≡谶@個破地方?我今日出去又尋到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不如我?guī)Ч尤ツ抢锇??!?p> 蕭逸搖了搖頭,露出自嘲般的笑容,說道:“什么樣的地方對我一個瞎子來說也沒有分別,反倒是這里更讓我能感覺到我還活著。”
“公子……”夢蘭拉著他的手,眼圈有些濕潤。
蕭逸笑道:“夢蘭,可能你不清楚我的感受,心死了,眼盲了,就想聽到更多的聲音,哪怕是別人罵我,至少能讓我還有活著的感覺。”
夢蘭實在忍不住了,她抱在蕭逸身上嚶嚶抽泣,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她這樣哭了,可只要抱住他,夢蘭的心里就會覺著踏實。
其實,蕭逸也是同樣的感受,夢蘭是他能活下來的唯一信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