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陳舊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身著淺藍(lán)色緞襖的仆婦出現(xiàn)倆人視線里。
“銘少爺,這是您今晚的飯菜,老奴給大小姐送晚餐,就順手給您送來了?!?p> 這是廚房的李媽媽,和周媽媽一起管理廚房,負(fù)責(zé)后宅主子們的吃食,平常是根本不可能到這里來的。
在念夏驚訝的目光中,李媽媽笑意盈盈的拎著食盒走進來。
念夏打了一個激靈,急忙上接住食盒,笑道:
“這種小事那里勞動您佬親自動手,交給念夏就行?!?p> 李媽媽也不爭,順手給了念夏。念夏將食盒放在榆木桌上,期待的打開盒蓋后,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
“肉哎~少爺,有肉哎!咦!這個是炸魚塊嘞!少爺,你快看…”
念夏說著“提溜”一聲,將口水吸回去,一臉驚喜的叫道。
鐘子銘依然是一副木呆呆的樣子,看著端出來的燒肉和炸魚塊,目光無波無瀾,毫無意動。
李媽媽掃了他一眼,嘴唇蠕動著,心里啐道:真是個傻子!
“李媽媽,多謝你了?!?p> 念夏取過飯菜之后,小圓眼亮晶晶的,一臉感激將食盒還給李媽媽。
“不用,這都是夫人的吩咐,你伺候少爺用飯吧!我得去給大小姐和小少爺送餐去。”
李媽媽接過空了的食盒,笑著直接扭身往外走。
念夏聽的一楞,隨后歡喜的看了一眼仍然木呆呆的少爺,轉(zhuǎn)頭追了兩步笑道:
“李媽媽,我送送你?!?p> “不用,快回去伺候少爺用飯。”
李媽媽頭也不回的揮手趕道,心里好笑,送什么送,你們住在下人們住的院子,有什么好送的。若不是容媽媽交代,我才不來呢!
李媽媽走后,念夏瘋了一般跑回來。
“少爺,好吃嗎?你吃了沒?”
鐘子銘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起身坐在桌前,端起一碗米飯,抄起筷子吃起來。
念夏慌忙坐在對面,拿起自己那份米飯,飛快的抄起筷子夾起一塊燒肉填入口中。
“嗯..真香…真好吃…少爺,你也吃呀!”
鐘子銘咧著嘴,看著大口吞咽的念夏。
這丫頭也就自己能容忍,和少爺坐同一張桌,吃少爺?shù)娘埐耍页缘谋壬贍斶€多,怪不得她不想離開這里。
可自己又算哪門子的少爺呢?
半個月前元宵節(jié)那一天,鐘家全府的人都去西花園空地上看煙火,連下人丫鬟黑壓壓一片。
他也去了,還被人莫名的推了一把,推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當(dāng)時喧嘩喜慶的說笑聲霎時消失不見,周圍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看著這個穿著跟下人一般,流著口水,咧著嘴傻笑的鐘府少爺。
在所有人都習(xí)慣了他不存在的時候,在所有人都遺忘了他的時候,在所有人都?xì)g慶佳節(jié)的時候。
他,一個傻子,再一次跳出來,成功的提醒了眾人。
也提醒鐘家的當(dāng)家人,他們還有一個傻子少爺活著。
鐘子銘想到這里,歪著嘴笑了笑,他到現(xiàn)在都能記起來老太太當(dāng)時的表情,蒼眉倒豎,臉頰潮紅,渾濁的雙眸亮的像燈,寒的像冰。
冰冷的目光像刀劍一般刺入他的心房,隨之響起一陣氣急敗壞的呵斥聲:
“快把這個孽障拖走,是誰把他領(lǐng)過來的?”
他的生母蘇氏滿臉羞憤的站在老太太身邊,用極其厭惡的掃了他一眼后,沖著底下的仆婦們揮手大聲呵斥道:
“還不快去,把他拖走。”
下人們行動起來了,兩個健壯的婦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拖離人前。
他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喉嚨里“嗬嗬”只響,用力掙扎著,最后被人重重扔到地上。
他爬起來沖著他們“嗬嗬”怒吼,用力揮舞著拳頭,發(fā)泄心中怒火。
那時,一直不離身的念夏,很奇怪的不在他身邊。
隨后容媽媽來了,擺手趕走了兩名仆婦,然后拿出一塊糕點給他吃,又拿出手帕仔細(xì)擦拭他臉上的灰塵。
嘴里絮絮叨叨的,說的什么,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只記得她把自己領(lǐng)到一處水榭旁的假山上,說站在上面就能看見煙火。
自己信了,爬上假山,墊著腳尖往西花園的方向看。
那時,天已經(jīng)黑了,只剩下天際一條亮線。
第一朵煙花升空了,“嘭”一聲的炸開,五彩繽紛,好美麗。
他木呆的眼球里閃著光彩,隨后身子一晃,一頭扎進冰冷的池水里。
過了好久,在他力氣用盡,意識都要恍惚的時候,終于有人過來把他撈起來。
他高燒不退,念夏衣不解帶的照料他,用雪擦他的臉,給他灌米湯,五天五夜之后,他醒了過來,隨后又躺了半個月才好起來。
而那五天五夜,他做了一個夢,去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那里的人們穿衣打扮都很古怪。
出行工具更是神奇,有汽車,火車,還有天空里的飛機,那個世界真是太發(fā)達了。
他附體在一個劉明的醫(yī)學(xué)院學(xué)生身上,跟著他讀書考試,工作,結(jié)婚生子,一直到他出車禍死去,他才得以脫離他的身體,從夢中醒過來。
醒過來后,他就發(fā)了半個月的呆,有時候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鐘子銘還是劉明。
因為那個夢太真實了,夢里劉明經(jīng)歷的一切,他仿佛都親身經(jīng)歷過。
可他的意識,以及現(xiàn)實清楚的告訴他,他是鐘子銘,鐘家的傻子少爺。
那個渾渾噩噩十四載,受盡冷落和欺辱,那個餓了就吃,疼了就哭,高興了就傻笑,從不記仇,活的肆意快樂的傻子。
如今他醒了,十四年的往事濃縮成一個個的記憶片段在他腦子里不停的回旋。
那一晚,他流了一夜的淚。
第二天,聽說他醒了后,容媽媽第一時間來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目光銳利,神情戒備。
“少爺,你醒了,你還記的那天怎么落水的嗎?”
“嗬嗬…”
他咧著嘴,嘴角淌水,一臉的傻笑。
他看見容媽媽輕吁一口氣,神情放松下來,好心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以后可不能再去水邊玩了,多危險!”
她一臉慈祥的勸說著,又對念夏叮囑一番后就走了。
他躺著床上,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露出一絲冷笑。
在念夏送走容媽媽,進門之際,他立刻又咧開嘴,做出傻笑狀。
他不知道在自己落水一事中,念夏究竟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但直覺她不可能害自己,因為她若是要害自己,實在機會太多了。
只是他身體未好,不想過多的暴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