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寫完,安亭溪在心里默默念完。寫完之后的李清照后退半步,看著這首新填的芭蕉詞,已經(jīng)忘了自己仍然把筆舉在半空中。安亭溪和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知怎么搞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急忙伸手抹去,心里不由詫異——自己根本沒想哭啊,這眼淚也太自作主張了吧?
李清照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手有些酸,遂把筆擱到筆架上,伸出左手揉著自己的右手胳膊,而把右手伸過去拿起寫詞之前折起來放在一旁的一疊紙,緩緩朝貴妃榻走去。亭溪急忙上前去攙扶,清照道:“我自己能行,你去把桌上擱的燈拿一盞過來吧?!?p> 安亭溪依言把一盞燈抬了來擱在榻邊的小幾上,就見李清照將紙展開,對著光仔細地看著。亭溪借著調(diào)整燈的角度,朝那上面一看,左邊排頭第一行寫著兩個字——訴狀。
這,啥意識?
是把狀告張汝舟的狀子都寫好了嗎?
這就是李清照剛才所說的了斷?
那她說的“今天”呢,夜都那么深了,今天又是什么意思?
李清照正聚精會神閱讀那張訴狀,安亭溪也不便打斷,繼續(xù)在心里十萬個為什么。她忽然想到兩個時辰前在李老伯家的時候,李老伯曾說,李清照囑咐過,只要她和綦友嘉一回到杭州,便讓他出發(fā)去會稽找鷹兒。莫不是等他們回來以后,人證物證俱全,讓他們?nèi)罡鎻埲曛邸膊粚ρ?,等他們來,至少也是明天晚上的事了。還不如等著看明天早上綦友嘉的叔父會不會在趙皇帝面前彈劾張汝舟來得快呢……
正沒個頭緒呢,就見李清照把那張訴狀重新折好,揣進了袖中,抬頭看著亭溪,道:“還是這丫頭打扮好看。這支流云簪雖不值什么,但我真的很喜歡它樸拙無拘的造型,和你也很般配。說實話,你這樣的年紀,整日把些金銀珠翠來拘著自己,失了真性情反倒不好……這簪子就送給你吧。”
說實話,簪子不簪子的安亭溪倒無所謂,李清照這么晚還不睡肯定不是想跟她討論簪子的。安亭溪把她那萬能的活頁本找出來,寫道:夫人您是要自己去狀告張汝舟嗎
李清照看罷,微微一笑,道:“你還真是伶俐。早上天一亮咱們就去杭州府遞狀子。”
咱們?安亭溪咬了咬嘴唇,又寫道:
綦二公子的叔父難道不會幫您嗎
您給王太醫(yī)交的巨額診費呢
李清照看罷不禁一笑,接著搖了搖頭,淡淡的道:“我李易安自己做下的孽,一定要親自了斷,不需要假手他人。至于王繼先,唉……這是因不是果。這個問題太復雜,一時間也無法向你解釋得清,大家遂了心愿也就罷了?,F(xiàn)在,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會帶你一起去對簿公堂。在張汝舟沒有下獄之前,把你留在家里不安全。只是現(xiàn)在離天亮只不到兩個時辰,你又是一大早馬不停蹄從歸安趕回杭州來的。想想,還真讓我有些心疼咧。現(xiàn)在去睡會兒吧,到時候我會去叫醒你的?!?p> 安亭溪寫道:那您呢
李清照道:“開春以后,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都躺厭煩了。對了,你走的時候把桌上那本《李義山集》遞給我。”
安亭溪想了想,爬起來過去把門關了。關門的時候她注意到,外面的雨停了。
回身來到書案前,找到李清照說的《李義山集》,拿了重新走到榻前,往地上一坐,一邊打哈欠一邊把書遞給了李清照。知道自己待會兒要跟著李清照去杭州府打官司,安亭溪也就不用再瞎想了,反而還有些小期待……她趴在李清照腳邊的榻上,“真刺激?!卑餐は牡?,接著,便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