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安(十二)
綦友嘉有些尷尬地搔了搔頭,又嘆了口氣,才說:“是啊,這件事我連貴叔都沒告訴。早上與貴叔分手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應(yīng)該跟他要個李夫人的手書,或者多問一句有沒有要對您說的話什么的,現(xiàn)在哪里會有這等麻煩?”后悔不迭之余,不由憧憬道:“腦子里就只一根筋地想著等我們拿到李夫人需要的證據(jù)便即刻趕回杭州。反正有吉祥在,我把亭溪送到杭州城郊就走。即使叔父問起,這事也不與你們大家相干。可偏偏就忽略了您根本沒有見過亭溪,我也只是昨天碰巧遇到亭溪管閑事來的。見世伯您起了疑心,不得已,只有跟您實話實說了?!痹秸f到后面,聲音越低,在心里責(zé)備著自己的疏忽大意。
李迒聽罷,也嘆了口氣,道:“佑隆呀,不是世伯不相信你,實在這只是家姐的門內(nèi)之事,不足為外人道。家姐平日里總說你人品貴重,沒想到她此番遇到難處還真是你在替她盡心盡力,真不枉我姐弟二人疼你一場。不過,有些話,說到我這里,也就罷了……”李迒沒把話說完,卻拿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綦友嘉。
一旁的安亭溪還在琢磨這話到底啥意思,就見綦友嘉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深鞠一躬,道:“世伯放心,侄兒明白?!?p> 聽得綦友嘉如此表態(tài),李迒似乎舒了口氣,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一板一眼地啜了口茶,才又道:“佑隆啊,還有一事。既然我知道你此番是偷偷從家里跑出來的,且不說在你叔父面前該如何交待,單只是出于一個長輩為著你的心,你說,我可能眼睜睜由著你去江西投軍?”見綦友嘉用他那雙單鳳眼瞪著自己,李迒微微一笑,露出一個“瞪我也沒用”的神情,接著往下說道:“你剛才已經(jīng)告訴我要去投岳統(tǒng)制。我且問你,如果我如實奉告你叔父綦大人,他快馬加鞭一封書信遞到岳統(tǒng)制那里。到時候你上戰(zhàn)場不成,說不定岳統(tǒng)制還得專門調(diào)遣一隊人馬,務(wù)求把你安然無恙送回到綦大人身邊。眼下軍情緊急,你這不是去給岳統(tǒng)制添亂嗎?”這回,綦友嘉不僅瞪著眼睛一眨不眨,連嘴也張開了。
李迒又啜了口茶,道:“佑隆,本朝圣主是最禮賢下士的,你知書識理、胸有丘壑,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投軍可就是把自己的前程給耽誤了啊?!?p> 綦友嘉一臉無奈,安亭溪聽了這話卻有些來氣,南宋的第一個皇帝叫什么來著?哦,對了,趙構(gòu),宋徽宗的親兒子宋欽宗的親弟弟,呃,這一家子還真是……別的不說,趙構(gòu)自己被金人追在屁股后面一路小跑,還那么多閑工夫禮賢下士——多幾個像綦友嘉這樣的“熱血青年”不好嗎?哥兒幾個也不要總是玩兒命的逃跑,換換口味掉轉(zhuǎn)頭去殺金兵一個出其不意豈不過癮?不要總是把像莫大叔那樣不知道往哪兒跑的人留在家鄉(xiāng),等著金兵來了,只能死的死、傷的傷……這么在心里胡亂想著,看李迒就有些不順眼起來,還長輩……不知怎的,亭溪想起了李清照,她說嫁給張汝舟是她的選擇,為了能和張汝舟離婚,她寧愿去坐牢。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dān)——可比她這位親弟弟硬氣多了……不過這位李大人倒有先見之明,大概過不了幾年,岳飛就要被那個趙構(gòu)招回杭州來殺掉了,綦友嘉去投岳飛,可不是“耽誤前程”……隨著心里的想法越來越偏激,安亭溪到底是小孩兒心性,一絲鄙夷擋也擋不住地出現(xiàn)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