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同秋晴交代后,蘇無憂便換了身行動方便的夜行衣,等到戌時,悄悄潛出了太子府。
她走的是太子府中的密道。密道在蘇無憂寢宮后浴堂的浴池中,是先前江卿命人秘密打造的。建密道的原因,無他,只是跟了蘇無憂數(shù)年,也習(xí)慣了做事留一手的處事風(fēng)格.....
密道極為隱秘,除蘇無憂與柳意二人,這府上無人知曉。
密道的另一頭在西市,江卿店鋪的后院。
只是不巧,蘇無憂剛出密道,便看到江卿正脫褻衣。她看著那背影,愣是沒反應(yīng)過來,待他褪剩褻褲時,蘇無憂才咳出了聲。
“咳咳。江,江卿?!?p> 江卿應(yīng)聲回頭,一把抓過脫去的衣物,抱在胸前,叫起來,“??!啊!啊——!”
像是喊斷了氣兒一般,江卿的臉有些漲紅。而蘇無憂也覺脖頸一熱,訕訕道:“咳,那個,我不知道你.....”要洗澡....“倒是你,叫得像是我非禮你了一般,分明是你,兩邊都挑在浴池,我都還沒找你算...”
“小姐,你,你來了為何不知一聲?”
蘇無憂看著一臉幽怨的江卿,全沒了方才令人尷尬的處境,笑出了聲,“你不是功夫很好么?怎么,我離你如此進,你都沒發(fā)覺?”
“我,我這不是泉水聲太響了嘛?!?p> 蘇無憂這才仔細大量四周。除了富奢了一些倒也沒什么奇特之處,倒是靠浴池的那面墻,像是自然的巖壁,此刻泉水正從壁孔中流出來。
收回目光,蘇無憂挑唇道:“哦?是嗎?先前的你可不是這般差勁的,你的功夫是退步了,還是,你有心事?”
江卿一怔,穿上紅黑云翔蝠紋袍,露著犬齒笑起來,“小姐多慮了,只是近日沒休息好,耳邊總有嗡嗡聲?!彼愿兄膊盍恕?p> 他雖戴著面具,可那一抹笑,晃眼得很。如春風(fēng)般拂過,日光般明媚,星辰般閃爍。蘇無憂覺得,江卿的相貌生的相當(dāng)好,渾身又有著一股王侯將相的氣質(zhì),倘若江卿父兄還在,那他的家世定然不差。
想到江卿的身世,蘇無憂不由喟嘆。
那年饑荒恰又碰上邊境戰(zhàn)亂,蘇無憂跟著處理政務(wù)的爹爹南下,在一處災(zāi)民區(qū)發(fā)現(xiàn)了他們。兄妹二人奄奄一息,衣服上血漬干涸黑化,早已泥血不辨,哥哥臉上的那帶著血污的面具更顯得驚心。相較于四周哀嚎怨嘆,搶奪食物的災(zāi)民,他們二人顯得格外打眼,安靜得令人揪心。
蘇無憂見二人年齡與她相仿,如此年紀(jì)就死了實在可惜,便對蘇駿道:“爹爹,我們將那二人救下罷?!?p> 蘇駿本來倒是沒異議,奈何此行十分重要,耽擱了,皇上怪罪下來可吃不了兜著走。于是嘆道:“無憂,我們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何況此處連個醫(yī)館也沒有,我們怎么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格,走罷?!?p> “爹爹,若今日在那的是女兒,爹爹定然希望有人可以救下女兒的不是嗎?反正我們也要去前面的鎮(zhèn)上修整一番,何不帶著這兄妹二人到了鎮(zhèn)上再尋醫(yī)?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的行程?!?p> 蘇駿拗不過,最終只得應(yīng)下。
只不過,她沒有料到,這兄妹二人竟都得了失魂癥,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小姐?你,沒事兒吧?”
江卿在蘇無憂面前晃了晃手,她才發(fā)覺自己走了神。
她拍開他的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江卿,你近日盡快將西市打點好,恐怕此行,我們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會回來?!碧K無憂道出了此番前來的目的?!皩α耍€有,你把這本賬簿交于我爹爹……他,不肯見我。我不能親自交給他,那就只能由你來出面了。記住,這東西切不可落入任何人手中,你要親自交到他手上。”
江卿接過賬簿,微微低頭道:“是。只是,這是?”
“把柄,足以讓趙慕白忌憚蘇家的把柄?!碧K無憂面色有些復(fù)雜,若是可以,她當(dāng)然希望這本賬簿能夠就此蒙塵。只是,恐怕趙慕白不會就這么放任他的心腹大患存在于世。只要是威脅到他地位的,都要消失!
江卿當(dāng)然明白蘇無憂的意思,“小姐,你是怕他會反悔,等你…跳崖后,仍不放過蘇家?!
“可你明明有籌碼,為何當(dāng)初應(yīng)下那承若?”這點江卿是真的不明白,分明手中有籌碼可以威脅趙慕白,以此壓他一籌,那為什么……江卿懷疑到底是他腦子有問題,還是蘇無憂有問題。
“我也…不知……”如今蘇無憂自己也不明白,當(dāng)初這么沖動是為什么?是因為不忍看到他因著自己煩心,還是因為這么多年來自己對他的愛,到頭來換來他的一句讓她去死,使她憤怒,不甘,是以,腦子一沖動,與他賭氣,破罐子破摔?還是,這兩者兼有?
蘇無憂搖搖頭,不想再想下去,否則怕是要魔怔了。
“你…”江卿看著蘇無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無憂知曉,江卿指不定又想埋汰她,微微抬起了下巴,挑眉道:“你說?!?p> “真行!”
好你個江卿!蘇無憂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暗道:敢嘲諷我!看我不套死你!
“江卿,你叫我什么?”
“小姐啊。”
蘇無憂嘴角一勾,“好啊,既然你還知曉要叫我小姐,那你怎么能對你小姐不敬?嗯?”
蘇無憂揪起他的耳朵,疼得江卿直叫,雙手抵著蘇無憂的那只手,邊求饒:“小姐,小姐我錯了!誒呦,姑奶奶,不敢了不敢了。您是我主人,您往東我絕不往西……”
“下次還……”
“沒有下次了,沒有下次了!”江卿有些狗腿的直低脖子,與他面具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
蘇無憂倒不是真要和他計較,看著他好笑的模樣,便適時地收了手。
“江卿,江月這兩日可回到這閣中居住?”有兩年未見,蘇無憂甚是想與江月敘上一敘,當(dāng)然還不僅僅只是喝茶敘舊,憶往事。蘇無憂當(dāng)下既然有事要去做,肯定是要將這身子治好的,不然憑她現(xiàn)在估計沒走多遠就不行了……
江卿一想到妹妹,便氣不打一處來,焉了巴拉地道:“江月這丫頭……我好幾日沒見著人影了。你那日來過后,我又派人去找了一通,這京城里里外外都翻了個遍,就是找不到那丫頭的影子。也不知道這回又在哪兒鬼混。真是氣煞我也!”江卿說著,伸手錘了錘一旁的楠木桌。
也不怪江卿這回如此氣憤,這平日里閑著也是閑著,由著江月浪蕩鬼混倒也沒什么。可近日情況特殊,眼下要將西市的一切打點好,又要重建昔日的勢力,還要準(zhǔn)備好蘇無憂計劃之事,一個人實在不容易……
西市雖叫作西市,可真正的產(chǎn)業(yè)可不止是幾條街而已。明著看卻是不過皇城三市的其中之一,其實,皇城一半的店鋪都屬于西市的,甚至江南以南,祁山以西都有涉足。可想而知,想要打點好西市,即使他們離開一年半載都能運轉(zhuǎn)不衰,是件不易的事。
而重建昔日的勢力,說難卻也易,說易卻是難。雖然蘇無憂的親信大都還在京都,一些不愿散掉的下屬也都在,可這些年過去了,難保有些人已經(jīng)變了心。何況真正誓死追隨,一心向著他們的,寥寥數(shù)幾。而這一勢力被江卿稱作天青,天青中不僅包含打探天下消息的天網(wǎng),散落各處的絲網(wǎng)的暗探,還包含了蘇無憂的暗衛(wèi)……
總之這一樁樁,一件件,并非易事,一人又怎么打點得過來。
而如今有權(quán)力做這些事的人,只有江卿和江月了,奈何江月……
“誒,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月這丫頭,只要她不想讓人找到,就沒有人會知道她在哪兒?!碧K無憂垂眸沉思了半晌,忽的,抬起眼眸,幽幽地看向江卿,勾唇靜靜地笑了。
江卿看著她泛著光的眸子和攝人心魄的笑容,一陣激靈。
怎么感覺有點莫名的詭異呢?
蘇無憂沒有理會江卿怔怔的神情,轉(zhuǎn)身朝著密道走去,揚手對著身后的江卿擺擺手,道:“你放心,明日就把她捉回來?!闭f罷,也不等他回復(fù),便鉆入密道,不見了蹤影,留下一陣茫然的江卿。
回到浴池,已是亥時。
此刻,應(yīng)該都安歇眠睡了。蘇無憂便急急地換上月白色絲緞中衣。再出浴堂前,蘇無憂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頭發(fā)打濕,擦了半干。
不是她多此一舉,而是她好像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別人的氣息。
小翠,青瓔,秋晴三人已經(jīng)吩咐她們今晚不用守夜了,所以就算是來監(jiān)視她的,也斷不會傻到今晚出現(xiàn),否則身份就會暴露。而且蘇無憂感知到的那一絲氣息,很淺,應(yīng)該是刻意壓制了的。可蘇無憂今日在院中并未發(fā)覺三人中有人會武功。除非…那人的內(nèi)力在蘇無憂之上!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蘇無憂也不深究,朝著寢宮內(nèi)的床走去。直到她側(cè)身躺下,也未見一人,甚至,那氣息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了。
……
一夜無事,蘇無憂睡得比往日沉了不少。直到辰時,蘇無憂被一陣鬧聲吵醒,這才被迫下了床。
“娘娘,娘娘!”
青瓔闔上門小跑過來,跪在床前搖了搖漸漸轉(zhuǎn)醒的蘇無憂。“娘娘,快醒醒,太子殿下在外頭!”
剛意識回籠的蘇無憂,頭有些暈眩,掙扎了許久才將困意全數(shù)退去,攏了攏亂了的發(fā)絲。
“發(fā)生何事了?為何殿下來了?”蘇無憂由著青瓔為她穿戴,心思卻千回百轉(zhuǎn)。
青瓔的聲音有些急切和顫意,手中動作一頓,“回娘娘,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太子殿下的臉色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