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微熱。
“老張，又干活去了？”
“嗯，去給豬圈里澆澆水，這天氣賊熱，怕把豬給悶壞了...”
“你們家小帆呢?工作了嗎？怎么不叫他一起過來搭搭幫手？”
“我得趕緊走了，晚點還得去瓜田里弄點瓜來喂豬....回頭再聊?。 ?p> 張建軍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戴著草帽的腦袋，有點略往下低，背影有點....狼狽...
這些年，讓張建軍最煩心的，卻是自己的獨生子：張一帆；
這孩子，就沒讓自己省過心.....
張建軍在村里也算是個角色，當年的致富標兵，養(yǎng)殖能手，掛過紅花上臺拿過萬元戶的牌子....
那個年代的人有著極強的自我約束能力，也算是根正苗紅的張建軍，哪怕是喝多了酒，說話也從不得罪人；
然而，最近掛在他口頭上的一句話就是：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我恨不得把我家那個給塞回去，再重新生。
話燥理不燥。
張一帆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小開始，上課，學習就愛開小差，所以成績很差，各方面都被老師嫌棄的不行。
張建軍和黃秀娟兩夫婦也為此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學校，但卻沒什么用；
每次只能無可奈何的對著老師說：這孩子在家，我可是沒少打，沒少罵，可是這這這......
這話是實在話，老張兩夫婦也沒少苦口婆心地教育兒子，拿成功人士做榜樣，拿村里最不成器的混混做反面教材....
甚至為此還買了不少育兒教子的書，《弟子規(guī)》之類的家長課程也上了不知道幾遍了....
只不過，這種教育方式很明顯不適合沒什么文化的老張家，說著說著就會直接變成暴力行為....
小到用竹子條整的竹筍炒肉，大到掃把，撐衣桿上演的全武行，整個村子都知道，老張家那是幾乎天天雞飛狗跳....
然而，張一帆還是一直如故，被禁足了，不能出去玩了，在家里一樣，大人幾分鐘沒盯，看著書或者做著作業(yè)，就不知道在發(fā)什么愣了，要不然直接就睡著了...
家庭教育的失敗，導致了每次開家長會時，張建軍都抬不起頭來，最后干脆讓老婆去頂位了。
想起當年自己登臺領獎，簡直有點羽巾綸扇，談笑中強櫓灰飛煙滅的意氣風發(fā)。
偏偏到了兒子這一代，就完全不爭氣了，每次家長會上都是被點名批評的對象，早被歸納入屢教不改的行列...
那種感覺，實在是氣?。『薨?！
好不容易熬過了他讀完九年義務教育，張建軍兩夫婦又不忍心孩子太早出社會；
于是咬咬牙，托人的托人，送禮的送禮，把張一帆硬給塞到縣城里的高中去，讀了三年高中；
本以為張一帆長大了會好一點，最終高考還是拿下了幾乎全校墊底的分數(shù)....
不過，張建軍夫婦已經(jīng)再沒之前的那種恨鐵不成綱——十幾年了，已經(jīng)習慣了；
好在，張一帆這孩子也不盡是缺點，除了學習時愛開小差，懶得學習，或者說懶得動，別的還是蠻好的；
不調皮搗蛋，也不打架鬧事，而且這孩子在家里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做得到位的，也知道教敬長輩；
驚人之處，是平時家里什么電器機械的出了點問題，他也多半能鼓搗好，于是張建軍覺得自己孩子可能真就是只能折騰破爛貨的料子了。
就是這孩子腦子似乎有點和正常人不一樣，冬天冷，為了能把手放在兜里取暖，又不妨礙看小說，還專門造出了個可以用手在褲兜里控制翻書頁的小玩意....
當然，那玩意在被他老媽黃秀娟發(fā)現(xiàn)后，直接就拿去砸了....用她的話說，不學好可以，不學好還想偷懶，那就是討飯不想擺碗——懶得沒活路了。
‘會不會孩子就喜歡往這方面發(fā)展？’張建軍有了點突發(fā)奇想，然后....
在往這方面略為鼓勵之后，張建軍有點心痛，主要是費錢——張一帆的開支一下子變得大了，最重要的是常常會把家里用得好好的家電給生生地拆成了廢品....
張建軍不時還是竊喜著自己的棍棒教育頗有成效：才子沒打出來，至少還是打出了個孝子....
于是，兩夫婦一合計，孩子讀書再怎么不行，也總是自己的孩子，總不能扔那里不管，讓他跟那些小混混學壞了。
三人的家庭會議在拿到高考成績后不久的一個晚上便召開了，并且在張建軍的咆哮聲和黃秀娟的勸阻聲中得到了圓滿的結束。
難得避開一頓棍棒的張一帆獲得了他的新生——到一個職業(yè)技術學院里念了個汽修專業(yè)。
張建軍的出發(fā)點很簡單，怎么著也讓張一帆去學個一技之長，無論是將來畢業(yè)了，是去打工還是自己開店，總不至于將來餓死自己；
同時，在學校里能追個女孩子回來也成，在家里種田養(yǎng)豬什么的，養(yǎng)家活兒還是不在話下的。
只不過，張建軍的如意算盤這一次確實打坌了；
汽修專業(yè)確實是熱門專業(yè)，隨著人們的收入提高，生活水平起來了，自然有著這方面的需求；
然而，汽修專業(yè)也是光棍專業(yè)，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女生....
所以，三年職院畢業(yè)出來的張一帆孤身一人回了這小村；
然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也不是沒出過門，但是，除了到村口的小賣點打個醬油買包煙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去縣城的那個家里開廢品回收站的同學那里....
這怎么能讓張建軍不著急？
和張一帆同齡的人，那些去打工的，過年時都是牽著媳婦抱著孩子回來的；
那些在家里跑點小生意，或者是去搗騰田地的，該起房子的都起了，孩子也都上幼兒園了；
而自己那個明顯在村里怎么說也算是‘高學歷’的兒子，就和村里那些個幾乎把周邊村鎮(zhèn)的女孩都給相過一遍的大齡剩男一樣，還是孤身一人。
“一帆啊，爸媽也不是想著你能有多大成就，問題你也不能老是日曬三崗才起來，然后大半夜的不睡覺，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窩在房間里干啥，出來給媽做飯時幫幫忙也好啊....”
“別老呆在家里了，和同齡人多串串門，實在不成，在外面多見見幾個姑娘也行，說不準就有哪個不嫌棄咱家的，也好讓我早點抱上孫子，再多幾年，我怕是要想帶，也是帶不動了...”
黃秀娟幾乎每天晚飯時都會念叨著這么幾句話，來來回回，反反復復。
這種時候，張建軍就在那里叭嗒叭嗒吸著煙，然后不時瞪一眼準備開口反駁的兒子....
這種節(jié)奏，他已經(jīng)玩得爐火純青，知子莫過父，張一帆一張口，他就知道下一句他想說的是什么....
不是他不想說話，他怕一說就變成吵，一吵又忍不住想揍這個不爭氣的小子；
小時候打打沒事，要是這么大歲數(shù)還揍，被鄰里給傳出去了，怕是兒子連媳婦都難找了。
于是，黃秀娟每每看著隔壁鄰舍帶著小孩來串門的樣子，雖然表現(xiàn)的還是客客氣氣，但是目光中難免帶著點酸意；
以前還多少會把自己兒子叫出來，讓他多和小朋友玩，以期望能激起他的愛心...
后來她麻木了，兒子確實出來了，也和小朋友玩了，不過，他甚至能把小朋友的電動玩具拆成碎片，而且玩得不亦樂乎，絲毫不管在一邊泣不成聲的玩具主人....
就連黃秀娟這樣的慈母都認為，這~已經(jīng)不止是兒子的智商有問題了，連情商都掉到了負數(shù)以下....
于是，習慣于每天晚上看會新聞聯(lián)播的張建軍總不免嘆嘆口，然后打個電筒去看他的養(yǎng)豬場去了；
出門之前，難免會看上那么一眼兒子緊閉的房門，帶著幾分怨氣，然后，搖搖頭，出門，點上支煙：
“我老張怎么就生了這么一個懶兒子.....”
我煮白菜
好多年沒寫了....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