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這里只有你我,若是談崩了,你想捏死我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大殿下仗著自己身嬌體弱的,正孜孜不倦地套路著魚舒卉。講道理,大殿下確實是形銷骨立,衣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的皓腕瘦骨嶙峋,一雙大手和十四歲少女雞爪差不多粗。兩頰凹陷,眼底青黑,白瞎了高挺的鼻子和一雙狹長的鳳眼。眼睛里還有星星呢,衰弱得都不亮了。
如果指尖那片薄如蟬翼得小刀能藏的再嚴實一點,魚舒卉就不會癟著嘴回聲“呵呵”,把推著輪椅的手又往某人后腦勺擠擠了。至于她是什么時候從大殿下身前跑到輪椅后的,就得從一刻鐘前說起了。
“大殿下您想知道什么?”魚舒卉被那句話問得一楞。她知道自己剛剛的表現(xiàn)漏洞百出,和自己壓根不熟悉的將軍女鵝更沒有幾分相似。意外的是,大殿下竟然不打算在手里掐一個把柄,要開誠布公地詳談,這讓她很是摸不著頭腦。
“很多,很多,”身殘志堅的大殿下把輪椅轉(zhuǎn)了個圈,魚舒卉就看不見他的表情了,只能看見脖子后頭流下來的兩滴汗,“不過最重要的,你,”他嗓子一緊,脫力的呻吟聲露出了半句,“為什么留在這?”
“為了吃飯啊。”這題她會答!因為十指不沾陽春水,只能留在這里當米蟲,三年后就嫁到你家去當米蟲!
“不是為了于將軍?也不是于小將軍?”半長不短的句子伴隨著急促的喘息聲,魚舒卉連忙靠近,輕輕推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背。這人,比起骷髏也就多對兒眼珠,多條舌頭,多身干癟的皮了。
“可能,”她咕噥著,“是為了報恩吧。救命之恩?!?p> “哦,”大殿下喘了一會兒,終于又放穩(wěn)了呼吸,接著拷問,“我聽說慧兒因為不想嫁我,跳河了,然后打撈上來一個你嗎?那你是為什么跳的?”
隨著這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魚舒卉幼稚的笑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落了,她甚至哈了哈手掌,做好了隨時殺人滅口的準備。
“你不喜歡將軍女鵝?”她聽見自己干巴巴地問,“那你之前的眼神……”
“哈哈哈,”大殿下笑出了聲,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我的眼神是真的。我是~真心實意~愛著她啊~”
魚舒卉被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頓時生出一種寧被燒死,不嫁這人的豪情??衫潇o了一下,她還是得禮尚往來地回話,“我是被從護城河救上來的。那個女孩,已經(jīng)……”
“這我沒問,”大殿下毫不遲疑地一拍扇子,“咳咳,你,咳咳為什么跳河的?”好好講著話,他突然被空氣嗆到,咳嗽得前仰后合。魚舒卉只好又輕輕給他揉著后背,生怕他就這么把自己掰折了。
“為什么?”相對無言了良久,等稍微緩和了一點,大殿下就在“咳咳咳”的間隙重復(fù)了一下剛剛的問題。
“我,我,”魚舒卉絞盡腦汁地想了又想,還是沒編出合理的故事,“我……”
“你沒跳河?”大殿下?lián)Q了個策略,開始循循善誘地問是否題。
“嗯?!濒~舒卉只聽他咳咳咳了,推拿的手法換了五六種,聽見問題下意識地就答了。
“你也不知道怎么過來的?”咳,咳咳。
“嗯?!濒~舒卉伸出一只罪惡的爪子,一下下順著他肋條分明的胸口。
“你,來自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嗯?!焙孟窈命c了,魚舒卉抬眼,正好和某人四目相對。
“你是異端啊。”眼睛的主人輕聲感慨著。
“……嗯?!濒~舒卉停下手里的動作,順勢往地上一坐,承認了。
“你來自什么樣的地方?可以跟我說說嗎?”大殿下探出身子,拍了拍魚舒卉精致的發(fā)髻。剛剛還咳得隨時斷氣呢,一下子又啥事沒有了。
魚舒卉把兩個多月前給少年將軍講的故事重復(fù)了一遍。大殿下皺起了眉頭,詢問了好幾個諸如“只是睡著了”“你其實會游泳”的細節(jié)問題。全都交代了的魚舒卉松了口氣,仰起臉,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呵,”被看的人突然咧開嘴,一臉謙謙君子的笑容里夾雜了幾分冰雪消融的快意,“以后多多指教了,我的小未婚妻。”那雙眼睛好像亮了一點,深藏的暖意做不得假。而嘴巴不閑著的某人爪子還不老實,仗著自己手指長,順手就把魚舒卉的頭發(fā)弄的亂七八糟,還搜出了她夾帶的藍色蝴蝶發(fā)卡,摘下來放進了自己懷里。
魚舒卉不介意卡子,也不敢拍那只隨時可能折斷的手,但她也有要發(fā)的小脾氣,“你幾歲了?”年齡問題要問問清楚,然后憑實力告訴某人要尊老愛幼!她怕某人又鬧妖蛾子,拍拍衣服站起來,給大殿下當起了推車童工。
“我十九歲?!?p> “哼,我二十一?!濒~舒卉爆出了自己在現(xiàn)代的年齡,“叫姐姐?!北黄蹓毫诉@半天的她身心舒爽,完全做好了欺負回來的準備。
“你十四,”大殿下竟然真的配合她插科打諢,“三年后十七歲,正該十里紅妝,嫁為人婦?!?p> “是啊,你會管我飯的吧?”魚舒卉完全開玩笑地問。
“那得看你表現(xiàn),我也可以揭穿你的身份,然后退婚?!贝蟮钕峦耆婚_玩笑地會答。
以為危機過去的魚舒卉徹底愣在了原地。對,的確,他確實可以。這事暴露,大殿下是全然無辜的受害者,他甚至不需要任何證據(jù),只要三方對峙,自己和少年將軍絕對占不到好處。
平靜地投下炸彈的大殿下緊接著說,“所以,做個交易吧?!?p> 以上,就是魚舒卉被套路的全部經(jīng)過。
此時她雙手握著椅背,直挺挺地似一塊板。大殿下倒是好整以暇,甚至指揮著推車小工到了石桌前,晃了晃茶壺,給自己和小工各倒了一杯涼茶,“來,坐下喝點水?!焙糜押?,好溫潤,好像一點都沒有在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