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它們叫喪尸
不知從何而起，先前逃出去的那些“純潔”人群，正以極快速度轉(zhuǎn)化為陰傀。
場面仿佛被驚到的蚱蜢窩，密密麻麻的黑影在草坪上蹦跳著，交錯著，肆掠著。
這些大“蚱蜢”每次掠過，必將刮下某個生者的肉，嘴里拖出絲絲血線飄蕩在半空。
在如此空曠的空間之中，幸存的凡人們更加沒有求生的機(jī)會。
城內(nèi)好歹錯綜復(fù)雜可以試著繞走位，這里卻要和獵豹比直線短跑，無論雙腿甩得多么用力，額頭青筋都暴起，依舊只剩下深深的絕望。
“上仙回來了！”
“上仙救命啊啊！”
“啊啊別咬那里！好痛啊??！”
亂成熱鍋螞蟻的凡人們有眼尖的，見到東綿出來，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喊道。
“我還想喊救命哎！”東綿更加難受了。
他正集中精力尋找突破口，哪顧得上他人。
原以為只要逃出城就安全，沒想到城外也開始變得危險，他明白自己又犯下一個巨大疏忽：這種陰傀的傳染性。
雖然沒親眼目睹整個過程，但猜也猜得到，應(yīng)該是最初有一只陰傀趁亂殺入，結(jié)果一只變十只，十只變千只，千只變無數(shù)只。
不用一分鐘，烏壓壓的人海就能化作烏壓壓的尸潮。
“找到了！”東綿終于從混亂的人海中發(fā)現(xiàn)一處空隙。
這條空隙直直延伸到叢林中，是個好機(jī)會。
“我去請救兵！”或許是出于某種沒來由的愧疚，臨走前還留下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可任誰都明白真要等所謂的“救兵”慢悠悠趕來，整個獵虎國早已化作寂滅死地了。
凡人們見狀眼色暗淡無光，徹底失去希望，有些人甚至連跑都懶得跑了，就那么傻傻地矗在原地，沐浴在血雨中等待終結(jié)。
“上仙”都在逃，還指望什么呢？
東綿吼完便毫不猶豫拔腿狂奔，速行符一貼，順著那條空隙前進(jìn)，途中只要是沖出來擋路的物體，無論陰傀還是被逼瘋的凡人，一律撞翻絲毫不停留。
同時為避免外界影響自己精神狀態(tài)，他索性瞇著眼睛限制視線，不去看就好。
但眼睛不看，耳朵還能聽見。
“把孩子帶走！至少把這個孩子…”
近處傳來的哀求撞入耳道。
不，別回頭！絕對不能回頭！
東綿內(nèi)心高速默念著，一次次的重復(fù)似乎要給自己洗腦。
“她是特殊的?。 蹦侨巳晕捶艞?。
不能回頭，理智告訴東綿，此刻只要回頭必然危險重重，而且其它凡人見狀，又會對自己抱有不實(shí)際的希望。
至于“特殊的”，哪個父母眼中自家孩子不特殊。
“她還小?。∷茌p啊你可以帶上！”
東綿痛苦地咬住嘴唇，再小又如何，自己何嘗不想拯救孩子們，何嘗不想拯救世間所有人，但萬一陷入圍攻怎么辦，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
是的，一如自己注定會被宗門驅(qū)逐，一如這輩子注定修不到仙果，注定不行的事情，你吼大聲點(diǎn)就行了？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回來?。。。。。 ?p> 聲音猶如晴天霹靂炸開。
這兩個字從那凡人口中吼出，沒有調(diào)動絲毫靈氣，沒有使用任何功法，卻重?fù)舻綎|綿的腦海。
因?yàn)檫@聲音中，竟然不存在憎恨與恐懼，也不存在卑微與傷感，完全不像是一個身處絕境的父母發(fā)出的求救。
其語氣，更像是一句設(shè)身處地的警告。
“啊啊啊行吧！MD?。?！”東綿大罵起來，終究忍不住。
他突然猛地伸直雙腿，把地犁出兩道土溝才剎住前傾的身體。
“在哪兒！”他扭過脖子尋找需要帶走的孩子，身后自然是亂糟糟一片地獄景色。
“這！這啊！快帶她走！”不遠(yuǎn)處一個中年男人剛舉起手臂招呼，就被黑影撲中。
“啊啊別管我！帶她走！”
那男人懷里確實(shí)死死護(hù)著一個滿臉血污的小女孩，怪異的是身處此等環(huán)境下，女孩神態(tài)并不見驚恐，哪怕護(hù)住自己的那個人已經(jīng)在陰傀嘴下慘叫，哪怕很快自己也會遭受同樣的折磨，她依舊呆傻著一動不動。
但千鈞一發(fā)之際，東綿可沒心思觀察她。
“喝啊！”顧不得溫存靈氣，只見東綿眼珠暴起血絲，將全部力量沖至腳下，微光閃爍間，方圓一米的雜草瞬間被蕩平。
隨后爆炸聲響起，整個人砰地一下化作利箭直射而去，展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極速，空氣都硬生生穿出白霧。
小女孩只覺得眼前畫面晃了一下，自己就已經(jīng)不在原地，而是飛在半空中，被東綿抗在肩上。
“嗯…救他…”滯空這會兒，女孩竟然還呆呆地指向地面，那個眨眼就被陰傀淹蓋的中年男人。
缺少起伏的稚嫩聲音中，透出一絲不舍與悲傷。
“對不起，沒余力”東綿這次真的不能回頭了。
扛著她落回地面繼續(xù)狂奔，額頭布滿豆大的汗珠。
“嗯”小女孩不再出聲。
剛才那招速度爆發(fā)屬于透支的手段，在極短時間內(nèi)可獲得匹敵半步金丹期的最高速度，對靈力消耗是巨大的。
修真者行走在外，自然會備些保命底牌，非生死攸關(guān)絕不顯露，剛才為了救出小女孩提前用了，代價便是接下來至少數(shù)小時的虛弱狀態(tài)。
好在，他很快就沖出險地，一頭扎進(jìn)樹林中，泥鰍般滑溜地穿梭著逃離。
身后，是已經(jīng)化作猩紅海洋的凄慘世界，快速流逝的生命熱量騰升到高空，引動氣象劇變，烏云壓頂。
而萬頃巨城的血景，映照得那烏云都是深紅色。
“活，活下來了！”
城門外開闊的草地是那些陰傀最容易發(fā)揮數(shù)量優(yōu)勢的地形，那么相對的，草地外，這看不見盡頭的叢林就是躲避它們追擊的最佳地形。
陰傀的奔跑是笨重的，無法像東綿這樣敏捷地蛇型前進(jìn)。
二十來分鐘，他就成功遠(yuǎn)離了那片區(qū)域，雖然偶爾還能聽見不明哀嚎從天邊傳來，但相比之前，四周已然相當(dāng)寂靜了。
撲通一聲，再也堅(jiān)持不住的東綿累倒在地上，掙扎著爬行幾米才找到一顆樹干讓自己靠坐。
“哈啊…哈啊…”劇烈喘息著，他張開五指抹掉辣眼睛的汗流。
“哈啊…你…你沒事吧”看向也跟著摔在地面的小女孩，擔(dān)心摔到她。
“嗯”小女孩坐起身，僅回答一個字。
“……”
東綿這才來得及觀察對方，嗯，外貌因?yàn)闈M臉污漬看不清晰，大約，就是個10來歲的普通小女孩。
奇怪之處在于神態(tài)，誰家孩子在經(jīng)歷過那種血腥場面后，而且是在父母遇害后，會是這番模樣。
石頭，像一顆沒有感情的石頭。
莫非被嚇傻了？
也對，普通小孩兒遇上這些能不嚇傻么。
“你父親…我很遺憾…”東綿試著聊兩句。
“嗯”小女孩回。
“不用擔(dān)心，現(xiàn)在換我保護(hù)你，會安全許多”
“嗯”小女孩回。
“只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失去親人的傷痛…”
“嗯”
“呃…喂，那人是你爹嗎！？”東綿忍不住責(zé)問。
這孩子簡直沒心沒肺，說什么都一個嗯來回復(fù)，嗯個屁啊，要知道有人剛為你犧牲生命！我也是冒風(fēng)險救你出來的！
“不是”卻沒想到小女孩搖頭了，把東綿搞懵了。
“不是！？那，那，那他…”
東綿終究沒能對十歲小孩說出口：不是你爹，管你死活做甚？
“不是我爹…他…”小女孩卻緩緩又開了口。
“他收養(yǎng)我…是好人…嗯”
“這里…難受…”小女孩用小手捂住心口不再言語。
周邊的空氣帶上了些許涼意，微弱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落下來，小女孩表達(dá)的東西并不完整，也一如既往面無表情。
但東綿知道，自己誤會她了。
每個人悲痛的樣子都不同，不一定非要哭得死去活來，估計(jì)這孩子天生智力或別的方面存在障礙，不該強(qiáng)行審視。
“哎…“東綿幽幽嘆氣。
那中年男人口中“她是特殊的”，也許指的就是這點(diǎn)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你親爹，但對你好，像親爹一樣，對嗎”東綿溫和了許多。
“嗯”女孩點(diǎn)頭。
“他去世，你很難過，對嗎”
“嗯”
“好吧…話說既然不是親生的，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沒有記憶…”女孩回答。
“噢…那沒有記憶具體是指…沒有多長時間的記憶？”東綿問。
對方年紀(jì)幼小，許多人記不清幼兒時期的事，完全正常。
“沒有半年前的記憶”女孩數(shù)著手指估算。
“從出生，到半年前為止的記憶全都沒有嗎，怪不得”東綿似乎理解了什么。
感情淡薄，面無表情，反應(yīng)遲鈍，其原因可能都源自長時間的失憶，導(dǎo)致這孩子表現(xiàn)如同白紙一張。
“哈哈，說起來，咱們也算同病相憐，我也莫名其妙少了前幾個小時的記憶”
“嗯”女孩點(diǎn)頭。
“但我記得它們”女孩接著說。
它們？
誰??？
東綿愣住，扭動脖子環(huán)視周圍，確定這兒是兩人獨(dú)處的空間，沒別人，瞬間瞳孔顫動。
“它們？該不會是在說那些陰傀？”
“你記得它們？”
“嗯”
“真的??？”
“喪尸”女孩呆呆地回答。
“它們叫喪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