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相送

　　糜竺他們在門口等著，可不只是為了送這一點(diǎn)兒路。

　　十里長亭，折柳贈別，這些佳話余音，始終在影響著離人們。

　　雖然不管是糜竺他們，還是吳耎他們，既非風(fēng)流文士也非朝廷命官，這里也沒有灞橋柳條，但這一別之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再相見，所以多送些路程，也算為各自將來留下一個美好的記憶點(diǎn)。

　　當(dāng)然了，十里那么遠(yuǎn)就不必了。

　　按秦漢制，十里設(shè)一亭，有亭長，當(dāng)年的漢高祖劉邦便曾是大秦治下一個亭長，算是國中最基層的“干部”了，十里范圍可相當(dāng)于是跨過了一個基礎(chǔ)的政治區(qū)劃。

　　所以他們也就是打算送到城門口去，也就差不多了。

　　糜芳早就讓人備好了馬，他們?nèi)置冒橹鴰酌o(hù)院一起；而吳耎這邊，甄道有了大青牛，甄姜有了絕影。

　　吳耎現(xiàn)在也勉強(qiáng)能應(yīng)付一匹馬，將甄宓交給了甄姜，便用一個不太漂亮的姿勢爬到了馬背上去。

　　那一顛一顛其實還是讓他有些心虛，不過總算不用讓甄姜帶著自己共乘一騎了。

　　而這一路上，也不斷有城內(nèi)的人注意到他們這一行。

　　沒有黃巾襲擾，朐縣重建也步入正軌，城內(nèi)的生活也恢復(fù)了過往的平靜。

　　男耕女織、車來人往、販夫走卒，不外如是。

　　而不管是甄姜還是吳耎，甚至是甄道，現(xiàn)在都算是朐縣的名人，總共就這么大點(diǎn)兒地方，經(jīng)過幾天的發(fā)酵，消息自然已經(jīng)傳遍了大街小巷。

　　若是一般時候恐怕還不至于流傳度這么廣，但是與朐縣生死攸關(guān)的事情，從頭到尾自然都是被市井所津津樂道。

　　這其中涌動出的幾個風(fēng)云人物：

　　如吳耎以一介“書生”卻在吊橋上大發(fā)神威，開始在士兵中流傳，之后變成了各個版本的故事傳播于市井，在最終成功驅(qū)逐黃巾獲得戰(zhàn)場勝利之后，就更顯得傳奇了起來。

　　如方超本是縣衙都尉，臨危受命領(lǐng)兵守城，雖然特別閃光的點(diǎn)沒有，最風(fēng)光的夜襲最終也以失敗告終，但兢兢業(yè)業(yè)同樣受人尊崇。

　　當(dāng)然最有話題性的還是戰(zhàn)姬甄姜，甚至有人私下議論時，將其稱作朐縣“守護(hù)女神”，可謂推崇備至。

　　甄道則是因為那一次到來的時候被圍觀，她本人倒還好說，坐騎大青牛卻極有話題性，畢竟青色的牛的確沒人見過，也因此成為不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當(dāng)然知道她是甄姜的姊妹，也不會有什么惡意的談?wù)?，真要是在聊天的時候說到些什么不好的話，都不用傳出去，同桌的人都會來一番物理教育。

　　有時候百姓就是如此淳樸，讓他們記住了好，便會不計報酬也不管后果的去維護(hù)。

　　而吳耎她們這一行走在大街上回頭率和注目率自然是不同凡響，許多人第一時間便認(rèn)出了他們來，畢竟見過哪怕其中一個的人就有很多，互相串聯(lián)起來就不難想象其他人都是誰了。

　　而他們現(xiàn)在這，任誰都看得出來是一副準(zhǔn)備離開的樣子，糜竺他們也是一副相送的姿態(tài)，一路走過去不免讓人議論紛紛。

　　百姓是又驚又疑，不自覺地就開始跟上來，甚至到最后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問道：“糜老爺，甄姑娘和吳公子，他們這是要離開朐縣嗎？”

　　對于吳耎和甄姜他們，大部分人聽過他們可能也認(rèn)得出他們，但接觸并不多，倒是糜竺自小在這成長，在大家看來屬于自己人，也會更有些親近感。

　　糜竺也沒什么好隱瞞的，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不錯，郯縣朱刺史發(fā)來消息，請甄姑娘他們過去商議徐州境內(nèi)剿賊之事，我這便是要送甄姑娘他們上路。”

　　聽到是刺史有令，頓時許多人都無話可說，盡管他們心里也希望甄姜能夠留下來。

　　朐縣不僅臨海，而且處于東海郡東部邊沿，往北是瑯琊郡，往南有下邳與廣陵，而朐縣的地理位置及其發(fā)達(dá)的商貿(mào)，使得這里的消息流通很快。

　　其實遠(yuǎn)的其他三郡都不需說，就在東海郡朐縣西南方向就有一座厚丘城如今還被黃巾賊占著，在下邳還有更多黃巾賊，都是朱三生所部留下的余孽。

　　黃巾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今群蟲無首之后，反倒更加肆虐，像是崩潰前的最后瘋狂一般，也更令普通百姓感到畏懼。

　　他們自然聽說了不少四面?zhèn)鬟^來的消息，也總覺得只有甄姜留在這里才能夠保險一樣。

　　如果甄姜離開是因為私人想法，或許有些偏激的人就會“因愛生恨”，但既然是因為官府調(diào)令，便是糜竺都無可奈何，又何況他們這些升斗小民？

　　這自然也是糜竺故意這樣說，他可不會對這些人講甄姜想留下來的話也沒誰能讓她離開。

　　有些人沒有見識就只能干脆不讓他們知道，免得知道得多了反而生事端。

　　郯縣幾乎在朐縣正西端，故而他們這下過去也是直接出西城，打糜府過去中間還要經(jīng)過縣衙，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暗中默契，那些族長和郭老此時都等候在縣衙外，并沒有散去，顯然也是等著送他們一行。

　　雙方相遇之后又是一番交流，甄姜離去已成定局，他們說的自然也只是些感謝之言。

　　而那些沿路聽到消息聚攏過來的百姓也并沒有就此散去，反倒也跟隨在后面，最后本來只是幾個人的相送隊伍，莫名便擴(kuò)大成了一個龐大的團(tuán)體。

　　或許其中有些湊熱鬧、有些隨波逐流的，但更多地還是因為這種或者那種原因，對吳耎他們心懷感激、崇敬的人，懷著那種最簡單的情感，為了送他們這一程。

　　“諸位，到此止步吧?！?p>　　明明并不是很長的路，卻讓他們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后面倒有大半的原因是前面不知怎么也聽到消息的人過來，圍在前面或是想要目睹吳耎他們的真容，或者是想要趁此機(jī)會當(dāng)面表達(dá)感謝，雖是好意卻反倒延緩了他們的行動。

　　最后還是糜竺和郭老一起出面，說到從曲線趕路去郯縣，路途遙遠(yuǎn)、在這黃巾肆虐之時更不知有幾多艱險，即便是甄姜，恐怕也要花好大一番功夫才行。

　　他們路上還可能要面臨露宿野外的選擇，所以現(xiàn)在讓他們盡快離去，也是為了避免他們到時候不能在天黑前找到合適的歇腳處。

　　時間不能耽擱，又有方超領(lǐng)人過來幫忙擠開人潮開路，總算是沒有讓他們拖延太久。

　　最后來到城門口，吳耎他們回過頭來，向著眾人一拱手。

　　“山水有相逢，朐縣，在下和甄姑娘都不會忘記的，也不會忘了諸位。若有機(jī)會，一定會回來看看?！?p>　　算下來，這里畢竟是他剛穿越過來呆的地方，雖然時間不久，可也經(jīng)歷了不少，還是有很多值得紀(jì)念的回憶，所以注定會在他心里占據(jù)某個位置。

　　“甄姑娘一路順利……”

　　“吳公子……”

　　“……”

　　這時甄姜摸了摸絕影的大腦袋，卻突然有些猶豫。

　　過了會兒竟抱著甄宓下得馬來，然后轉(zhuǎn)過身來對糜竺道：“大兄，這馬還是留在這兒吧。它本就是大兄所獲，甄姜能借用它些時日，已經(jīng)足夠。而且把它留在這里，萬一需要的時候，或許它還能助你們?！?p>　　絕影打了個響鼻，似乎對主人將要拋下自己不滿。

　　糜竺當(dāng)即擺手道：“甄姑娘，你看這絕影已經(jīng)認(rèn)主，它又是戰(zhàn)姬的坐騎，我等普通人，哪里有福消受？留下來，還未必就是好事了?！?p>　　糜貞也說道：“是啊姜姐姐，你此去山高路遙，正需要絕影所用，而它留下來反倒未必會聽我們的話呢?！?p>　　反正她的話，不管是絕影還是“大青”都不會聽，這是她試過好多次的結(jié)論了。

　　吳耎心里也贊同帶著絕影走，就著馬那桀驁不馴的樣子，都不給自己的面子，除了甄姜還有誰能拿它有辦法，留下來說不定真像糜竺說地，反倒成了“禍害”。

　　便也來勸道：“姜兒，還是把它帶走吧。你也得為我考慮一下，以我現(xiàn)在的騎術(shù)，未必能堅持多久，到時候你讓它載我一程也好?！?p>　　吳耎并不介意自曝其短，何況他騎術(shù)生疏只要眼睛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

　　倒是絕影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居然瞪過來一個奇怪的眼神，吳耎雖然不懂馬的眼神，卻莫名覺得那里面包含著鄙視。

　　他剛要說什么，甄姜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

　　“走，我們上路吧。”

　　甄道又嘀咕道：“好煩啊，又要走不知道幾日的功夫?！?p>　　“駕！”甄姜重新上了絕影背上，聞言笑道：“你反正都是在牛背上，還在乎是走還是停在哪兒么？”

　　“就是不想走……”

　　“這次咱們不趕時間，阿姊不會讓你一個人在路上了?！?p>　　“哼，我又不是宓兒，才不稀罕?！?p>　　一直默不作聲的甄宓突然說道：“傲嬌！”

　　吳耎一愣，等察覺到甄姜的目光，才一臉無辜的說道：“你別多想，這是個很好的詞，我可沒有帶壞宓兒啊?！?p>　　“噗嗤”甄姜又笑了起來，再回頭去看。

　　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吊橋上，而糜貞他們還站在城門口，看到她回頭還一個勁的揮手。

　　“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感受著暖洋洋的日光，吳耎瞇著眼睛說道：“我們隨時可以回來?！?p>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