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尚溫
甄姜走后,堂中一時又靜了下來。
此時吳耎才稍稍有些尷尬,在這個環(huán)境中感覺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還好懷里還有一個小宓兒陪著他,讓他不至于寂寞,而且他此時退到角落里面不引起人的注意,經(jīng)過了剛才的事情也沒誰好好地想去招惹他,倒也清凈。
其實這時候大家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剛剛甄姜的表現(xiàn)再一次佐證了糜竺對她的信任不是沒有原因的,如此英氣而霸氣,便是男子中都少有人能及。
不管算不算是偏見,想到吳耎的那一句“不如甄姑娘一介女流”,他們老臉就是一紅。
當然他們很快就會知道,比不過甄姜并不丟人。
而此時糜竺卻準備將吳耎叫到身邊來,好好說說話兒,卻沒想到被老爺子三老搶先了。
那三老姓郭,不只是糜竺,在座的族長基本都得尊稱他一聲“郭先生”,這是實實在在的尊重,而他對于吳耎感興趣也不算出乎意料。
不過吳耎還是覺得有些詫異,在老爺子叫自己的時候還沒聽到,等到糜竺也跟著來叫他示意才反應過來,卻有些不敢相信。
他指著自己一臉詫異的樣子將郭老先生逗笑了,呵呵道:“你叫吳子柔,不過方才那一番話說得可是擲地有聲,硬邦邦的啊?!?p> 吳耎走到他身邊來,訕訕而笑,更讓他心中微驚的是,懷中向來安分乖巧的小宓兒這時候卻突然探過身子去,小手竟然摸上了郭老先生那一大把老長、直接垂到胸前的白胡子。
雖然這胡子的確夠白夠長吳耎看著也挺想上去摸一下,但這動作可實在有些大不敬。
以這個時代人的觀點,胡子可是男人的第二張臉面,關二爺?shù)囊徊棵厉拙椭苯邮撬砩献铛r明的特征了,很多人對于胡子的精心打理甚至在頭發(fā)之上。
這郭老的胡子這么漂亮,肯定也沒少好打理,重視程度也可想而知。
對面的糜竺也看得眼皮一跳,正準備出來打圓場,卻見郭老先生只是呵呵笑著擺擺手,然后問道:“這位便是那位甄姑娘的親妹吧?”
在吳耎他們來之前,糜竺就稍微介紹過甄姜的情況了,何況甄宓和甄姜面相上確實有幾分相似,他會猜到這個也不奇怪。
老先生看上去并不在意,甚至還主動將胡子用雙手捧起來要讓小女孩把玩。
這份心胸讓人敬佩,但吳耎卻沒有理所當然的感覺,還是將小宓兒手拉回來,歉然道:“老大人不要見怪,小孩子不懂事……嗯,她叫甄宓?!?p> 被吳耎拉住之后小宓兒便趴在了他的懷里,剛剛或許只是單純好奇,沒有其他的想法,現(xiàn)在看吳耎的舉動卻知道自己似乎錯了。
郭老先生便也收回胡子,笑著看著小女孩,問道:“可是出自,《淮南子》中的宓穆休于太祖之下?”
吳耎心想跟這種老輩文化人聊天好頭疼啊,一不小心就蹦出自己沒聽說過的句子,甚至具體是哪幾個字他一時都聽不出來。
要是直接說不知道的話,盡管自己不在意因為這個被人看輕,但總覺得對這位掌管教化的老先生顯得不尊重。
還好還有糜竺來幫忙打圓場,笑道:“許慎《說文》有言,宓,安也,想必其父也是期望她能一生安寧?!?p> 郭老點點頭,不置可否,注意力又轉移到吳耎身上來了,依舊是笑呵呵問道:“還不知道子柔,是哪里人士?”
這下糜竺卻不能接著幫他說話了,只能吳耎自己來回答。
吳耎卻是心道僥幸,他昨天睡覺前在榻上并不是立刻就睡著的,畢竟與自己習慣的生物鐘差的太多,中午還已經(jīng)睡過一次了,根本沒什么困意。
如果不是實在是沒什么能夠打發(fā)時間地,他也不會躺到床上。
然后腦中先是回放自己穿越過來后短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的這些事情,接著又想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將來。
這點不得不考慮,因為黃巾亂起意味著漢末亂世來臨,三國這段歷史在后人來看只是蕩氣回腸的史詩,群英璀璨、英雄人物,天下風流。
可真正身處其間,才知道那些當然也有,可對于當下的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卻還是自保,不管是在現(xiàn)在,還是在將來更亂的時候。
也是先前在山上碰到那黑風寨劫掠,直接給吳耎上了一課,讓他一來就感受到了這亂世中,人命如草芥,生存、活著,遠比什么參與見證歷史更首要。
要知道若非是甄姜,他或許那時候就已經(jīng)沒了性命。
不過最后確定的想法,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畢竟他首先得對這個世界有著足夠的了解,之后才能因時制宜。
而在這之外,吳耎也有好好考慮過,關于自己由來的問題,不可能每次都以“說來話長”、“不便回答”一帶而過,不是別人信不信的問題,而是他必須要取信于人,那就必須要有一個足夠合理的緣由。
最起碼,這一頭短發(fā)就必須要有一個說法。
胸中有腹稿,此時他也沒什么遲疑便道:“耎乃江東人士,因家中遭遇水賊劫掠,故而北上尋親,卻沒想到剛巧碰上了黃巾亂起。我被一伙黃巾賊抓住以后,他們以欺辱我為樂,捆縛手腳、剪斷我發(fā)……
“后來得甄姑娘出手相助,我才僥幸逃了出來。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因為在那之前,我必須要親眼看著這些黃巾賊覆滅!”
如果甄姜聽到這話,自然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他說的是假的。
不過吳耎此時也有自信甄姜絕對不會揭穿自己,那么編一個像模像樣的理由這樣也就夠了。
而在座眾人聽著吳耎飽含感情的一番話,一時竟然沒有質疑,反倒覺得剛剛吳耎站出來說那番話更說得過去了。
老實人糜竺更是連連長嘆,說道:“吾妹亦是甄姑娘所救,甄姑娘真乃巾幗英雄?!?p> 巾幗乃是婦人的配飾,此時當然也代指女性,甄姜有時就算和堂堂男兒比氣概也不輸,稱一聲英雄不為過。
正這時,外面突然走進來一道身影,突如其來,都沒有經(jīng)過通報,令在座再次愕然。
而等到看過去看清楚來人身份,更成為驚愕。
那進來的身影,不是甄姜又是何人?
從剛才出去到現(xiàn)在回來,才過去多久,難道說就已經(jīng)退敵了?
眾人腦中紛紛冒出這樣的疑惑來,也紛紛感到不敢相信。
尤其這甄姜看上去仿佛就只是出去外面逛了一圈,沒有氣喘、也沒有流汗,甚至連盔甲的樣子都沒有改變一下。
就連吳耎看到這都有些懷疑她剛剛到底有沒有跑出去,但有先前黑風寨的經(jīng)歷,又覺得見慣不怪了。
而在座眾族長反應過來后,俱皆望過去,坐著的也都站起身來。
糜竺倒是沒有站起來,卻也盯著甄姜問道:“甄姑娘,你這……”
甄姜淡然一笑,說道:“幸不辱命,城外那些黃巾賊,已經(jīng)潰退了。剩下的事情,我都交給了方都尉。”
方都尉便是朐縣如今的最高武官,還是被糜竺他們推舉上來,本來只是縣衙中一個賊曹掾史,因為縣尉逃逸,兵曹無人而被頂上來地。
對她來說,砍再多人頭得再多軍功也沒什么意義,還是留給那些需要以此為進身之階的普通將士們吧。
這回就連糜竺也十分驚訝,他也沒有想到竟然這么快:“那些黃巾賊,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嗎?”
這話有輕視甄姜之嫌,不過甄姜也知道他是真的驚訝,不以為然地笑著搖頭道:“雖然是一群烏合之眾,但要說不堪一擊卻也不是,其中不少悍勇之輩,血氣方剛。
“之所以會如此,還是前段日子的積累,那些黃巾賊本就不是什么有耐性地,加上他們的統(tǒng)帥也不過是個庸碌之輩,他們早就有撤離的打算。姜今日的沖陣,不過是背后推了他們一把而已?!?p> 她說得輕巧,但過去那些日子與黃巾賊的對峙,朐縣可吃了不少苦頭。
他們之所以開始不同意主動出擊,也是因為過往損失不小,讓他們不得不考慮止損。
所以哪怕真地黃巾賊自己心生退意,她今日的沖陣成功也起碼要占到很大一部分作用。
這時糜竺下意識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喝,等到酒進喉嚨里才意識到,這酒居然還是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