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姑娘,醒醒,快醒醒?!?p> “誰?誰在...叫我?”清亮急促的呼喊聲將桃夭夭從夢魘喚回。又是這個夢,她掩面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撐著床沿坐起半邊。喚道:“瑾兒?!?p> “哎呦,這煙國第一美人近看果真是狐媚胚子,名不虛傳啊?!闭f話的女聲尖銳高亮,語中滿滿的嘲諷感。桃夭夭瞥眼望去,只見一名約40歲左右的中年婦人,身穿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黛拂面,濃妝艷抹,一股子脂粉香氣嗆的人三里開外就止不住掩鼻?!耙膊豢纯醋约含F(xiàn)在是什么身份?”
桃夭夭蹙眉還看四周,邊上站著一個梳著雙環(huán)髻,穿著鵝黃棉質(zhì)裙襖,面容端正的陌生丫鬟。
她強穩(wěn)住心神,打量了下四周,屋內(nèi)陳放擺設(shè)和自己以前住的府邸閨房幾乎無任何出入,一樣的紫檀木架子床,床頂?shù)窨讨抑Π导y,兩面的白色紗幔在晨曦照射下反射著細(xì)碎的陽光,床的斜對面是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臺。梳妝臺的左邊有扇大大的窗戶,窗邊的臺上放者一支花瓶,插著一枝紅梅,顯得遺世而獨立?;ㄆ渴乔嗷ù?,靛藍(lán)中還帶著些許墨色。
“瑾兒呢?”桃夭夭試探的開口。
“姑娘,這瑾兒昨個被賜死在前院,您忘了嗎?”說話的小丫鬟滿是驚疑打量著面前的美人.
“什么?”桃夭夭身軀一震,正要急切下床,渾身的酸痛就像觸電一般留至四肢,一個踉蹌又癱坐在床崖,她一手撐住床桿,寬大的里衣滑落至臂彎,露出潔白如玉的胳膊,恐懼不安的念頭迅速涌入腦海。自己雖未經(jīng)人事,但成親前教養(yǎng)嬤嬤教閱過房事并看過畫冊,銅鏡內(nèi)白皙脖頸上的點點痕跡,也讓她猜到昨夜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翻云覆雨。
桃夭夭再次強撐站起,胡亂取了一件丫鬟手中的外衫披上,甩開攙扶直沖到院落,竟然和夢中一樣的甬路相銜,山石點綴,院落不大確布局的極其雅致。桃夭夭猛然感到頭部一陣劇烈刺痛,夢里的冬風(fēng)凌厲,尸橫滿地,刺骨的寒意漸漸的和眼前的場景一點點重疊。
“這是哪?”
中年婦人看著眼前女人的背影,聽到對方嘶啞低沉的聲音,明明一個還未到雙十年華的小丫頭,周身的氣息確似二月寒天,布滿冷意,渾身散發(fā)著與年齡極其不符的煞氣,不由讓婦人打個了個寒顫。
“自己送上門爬上床的,這時裝什么貞潔烈女???”婦人滿眼鄙夷,幾個碎步邁到桃夭夭的正面?,F(xiàn)正值秋高氣爽,風(fēng)和日麗的好時節(jié),清晨的陽光灑滿整個古樸的院落,照射的面前女人嬌小羸弱,寬大的外衣罩在身上更顯得弱不禁風(fēng)。但是女人的雙眼黑的如幽谷一般,散發(fā)著瑩瑩的寒光,不帶一絲回避盯著著自己,像是能看透人心,讓人無法直視。
“你看什么???老侯爺既然愿意收留你,那你就要守國公府的規(guī)矩,不過一個通房小妾,還把自己當(dāng)將軍夫人啊?”
桃夭夭迅速的在心中梳理思緒,‘侯爺....鎮(zhèn)國侯府?可是煙國自古沿海而居,和其他三國相比乃是邊陲小國,卻一直以來民風(fēng)開放,雖王朝同為世襲制,確海納百川與外國多有往來,甚至很多民眾乃至在朝官員都是外遷人口,大煙元朝12年更是廢除了很多官職,其中就包括不在封侯,不知道這婦人說的是哪的侯爺?’
桃夭夭收整心緒,對面前的婦人緩緩欠了欠身,行了個常見的萬福禮,姿勢恭敬,眉眼確盡是疏離淡漠,“本...姑娘身子方才不適,失禮了?!?p> 桃夭夭父親乃當(dāng)朝一品侍郎大夫,母親未出閣前為丞相府千金和當(dāng)今皇后一個嫡一個庶,是同胞姐妹,只可惜紅顏薄命她早早的就丟下桃夭夭這獨女撒手人寰了。皇后的親出子嗣均是三名皇子,所以從小到待她視如己出,皇宮那些個風(fēng)云暗涌,桃夭夭打小也算是耳濡目染。且由于大煙民風(fēng),重武不重文,不論嫡出庶出,女子亦可習(xí)武參軍、拜官授職。及笄后父親甚是帶著她與胞兄常入朝堂,百忍成金道理自是打小就非常清楚的。
婦人看了看面前欠身的女子,這煙國第一美人自打未出閣前就名滿四洲,后成了趙小將軍正妻,陪夫征戰(zhàn)沙場,出謀劃策,更是威名天下,這么一個玲瓏美人現(xiàn)屈身于自己,神色自是帶著稍許得意,口氣倒也平和了些,清了下嗓子說道:“雖說煙國和我大庸比起來實屬蠻荒無知不識禮數(shù)的小國,但你也算是正統(tǒng)官家出生的,基本的禮數(shù)應(yīng)是懂的,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將軍府的夫人了,只是押到我國公府一個人盡可夫的玩物罷了,還望你擺清自己位置?!?p> “這位夫人教訓(xùn)的是,只是同是女人,您應(yīng)該知曉妾身心中實屬煩悶,我與那趙郎著實是情投意合夫唱婦隨,不曾想.......”桃夭夭垂下眼眸,用衣袖掩面,一副悲慟哀泣之色。
“哈哈哈....真是天大笑話,情投意合你還能被綁到我大庸,你那小郎君明知,卻無絲毫反應(yīng),退兵議和,現(xiàn)說不準(zhǔn)已回朝瀟灑快活去了。呸,真以為仗著幾分姿色,就能換來天下男人真心以待?.......
“什么”!桃夭夭一怔,面前婦人說的話仿佛一個字都聽不進(jìn),只感腦子似千軍萬馬戰(zhàn)鼓震天,似落入冰川極地,寒意迅速襲至全身。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記得我初嫁小將軍當(dāng)日,大庸聯(lián)合北金國來犯,當(dāng)夜夫君還未洞進(jìn)入房,皇上就急召,翌日他便與老將軍在出軍邊境。臨行前夫君告知我此役恐九死一生,他留我完璧,若有意外放妻書可找大管事拿取。可我實屬不忿待家,于是求了皇后姨母封我為三品誥命,隨夫趕到戰(zhàn)場。我這邊剛修書至夫君,那邊就傳來戰(zhàn)事告急,我急不過就先帶著貼身婢女瑾兒和百名親兵護衛(wèi)快馬加鞭,不料山中遇伏,百人護衛(wèi)均尸骨無存,意識前恍惚記得自己將中敵軍流箭,瑾兒沖出護我,又和我雙雙跌落山崖。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的記憶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說話的婦人看面前的桃夭夭一副癡傻模樣,以為戳到了對方痛楚,不由心底泛喜,陰陽怪氣的說道:“哎,你別傻杵在這了,趕快去洗漱,大夫人可還等著你請安呢。”
桃夭夭強壓住心中狐疑和憤火,不在吱聲,只是欠了下身子,轉(zhuǎn)身回到房中。
“桃姑娘,奴婢晴風(fēng)給您梳洗更衣吧?!鼻顼L(fēng)看著面前的桃夭夭,這個名滿四國的奇女子,如今這么蒼白柔弱,心中難免動容。
桃夭夭緩緩搭在晴風(fēng)欲扶上發(fā)髻的手腕,“晴風(fēng),最近發(fā)生事情太多,我這竟都是有些糊涂了。瑾兒打小跟我,如今來府里的日子這么難熬,如果連她都沒了,你說我何必茍活?。俊碧邑藏矌е苫笤囂降?,面上一副萬念俱灰之態(tài)。
晴風(fēng)卻是一驚,手中的綠檀梳篦滑落在地,她趕忙面朝桃夭夭,雙膝跪地意:“桃姑娘,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您要是有個意外,世子是不會放過我們的,您,您可別忘了瑾兒是怎么死的啊。“
桃夭夭聽著瑾兒顫抖的聲線,停頓半刻,走到晴風(fēng)身后,聲色悲涼:“是啊,瑾兒自小習(xí)武,跟著我出生入死都安然無恙,怎么到這國公府就連命都丟了。”
桃夭夭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再次坐到圓凳上,“敗則為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侯爺何必,何必如此羞辱我?“語末,桃夭夭激動的一陣劇咳。
晴風(fēng)急忙上前攙扶住,并匆忙返身關(guān)上房門,大驚失色道:“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啊,畢竟是您先刺入我大庸軍營,被俘后,元帥知曉您身份,就和敵,嗯..煙國將軍談判未果,誰知您愿以身保命自己提出要侍奉我們君王,皇上自執(zhí)政以來勤政愛民不好女色,就教了侯爺處置,侯爺本敬你陪夫出征不讓須眉,一直未多加為難,您又主動提出愿為妾伺候侯爺,侯爺覺得您,覺得您……“晴風(fēng)說著面上帶著為難之色,打量下面前桃夭夭一陣紅一陣白的雙頰,才繼續(xù)低頭喃喃道:“覺得您水性楊花,實在德不配名,就將您打發(fā)給那夫人家二舅爺當(dāng)偏房,誰曾想我們家世子對您心生愛慕,不計前嫌要了您做小妾。您還動不動一哭二鬧的,昨個竟還想著和瑾兒姑娘互換衣衫,欲乘宮宴府中沒人偷跑出去,東窗事發(fā)惹惱了大夫人,瑾兒姑娘忠心護主擔(dān)下了所有罪責(zé),世子震怒這才.......”晴風(fēng)一邊說著,手中動作到?jīng)]停下,她天生一雙巧手,很快的就給桃夭夭綰了個傾發(fā)髻,發(fā)髻高處還戴了一朵水藍(lán)色繡花珠翠,
桃夭夭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應(yīng)回來,晴風(fēng)口中的這個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甚至完全不顧主仆之情的恩將仇報小人說的是自己,她跟聽書一般,怎么也沒辦法將晴風(fēng)口中的這個桃姑娘和自己對上號,自幼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三綱五常,禮義廉恥,女戒女德也無一不通,怎么會?可要說晴風(fēng)所言有虛,也不太可能,因?qū)崨]必要在當(dāng)事人面前信口雌黃,可見這些事情不說人盡皆知,起碼也不是什么秘密。
晴風(fēng)看著在原處發(fā)愣的桃夭夭,以為對方因自己失言感到一時尷尬,長嘆了口氣,邊給著穿戴外裙,邊安慰著道:“姑娘,人死不能復(fù)生,過好當(dāng)下,世子待您真真不薄了。”
桃夭夭模糊著雙眼定定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明眸皓齒,光彩照人又帶著些許楚楚可人的氣質(zhì),這樣的面容確是有些狐媚艷麗,她很想在問問瑾兒的尸首,但是聲音嘶啞的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了。她感到有些茫然,渾身脫力的撐坐在梳妝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