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湖的所在人跡罕至,周遭重巒疊嶂,被枝繁葉茂的樹木密實圍繞,碧清的湖水幾乎清可見底。
滿池湖水終年氤氳著霧氣,雖在人間卻又仿佛是在仙境。
五百年前,一顆如鴿子蛋般大小的明珠,無聲墜入湖心
……
……
彼時,巫痕還是一條只有三百年修行的玄虺,癡想著一朝化龍的日子。
午后慵懶地盤踞在無影湖之中,享受著如溫床一般的碧波湖水。
直至一顆光彩奪目的珠子砸在她頭上,她才懶怠地抬了抬眼皮子,那流光異彩透著瑩亮的明珠仿佛靜止在了眼前。
她半闔著雙目張了張嘴巴,一口將那珠子吞到了口中。
登時,便有一股清明通透的涼意,直沖到她的頭頂眉心。
嘩——
湖面驚起一陣?yán)嘶ǚ?,?shù)丈長的黑紫色玄虺猛然躍出平靜的湖面,將自己狠摔在了岸邊,打著滾的化成了人形。
絳紫色衣裙的少女渾身濕噠噠的,外面一層蟬翼般的黑色輕紗,貼在衣裙上,著實有些狼狽。
“哎喲!!”
巫痕不由得慘叫了一聲。
這大概是她幾百年來摔的最狠的一回,兩道蛾眉擰在一處,咧著嘴捂著屁股不得動彈。
看來這顆珠子不一般,可此時已不見明珠的蹤影。
“哪去了?”
她也顧不得疼,趕忙在地上細細翻找。
但岸邊的石子早就被湖水沖刷的溜光水滑,一時竟也分不清,哪顆是珠子哪顆是石子。
焦頭爛額找了半晌,卻也沒有絲毫發(fā)現(xiàn),巫痕累得半死,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
她望著澄凈如洗的碧空想著,待她有朝一日化身為龍,盡可青云直上,穿梭在那些云層之中,傲視這世間萬千。
這般想著,忽覺有人在她頭頂喘息,眼皮子一撩,竟把自己嚇的怔坐了起來。
“誰???!什么東西!”
一只黑不溜秋的毛絨小犬,瞪著溜圓的眼睛凝視著她,嘴里閃閃放光的東西不禁令她雀躍。
她二話沒說,直接就從小犬的嘴里搶了過來,這不正是要找的那顆明珠。
她拿著這鴿蛋大的珠子對著晴空,瞇了只眼睛細細看去,那里竟像是灌滿了薄霧,隱隱約約顯著云端山間巍峨的殿宇。
“搶我萬象珠,真不要臉。”
巫痕看的起勁之時,耳邊竟傳來旁人的話語,她連忙把珠子握在手里,起身環(huán)顧起了四周。
可哪里有半個人影,甚至連一絲風(fēng)聲都聽不見。
“你找什么呢!孽畜?!彼€在思索中,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這回可算是讓巫痕抓了個正著,她低頭一瞧,此時那小黑團子的一雙灰瞳,正帶著略顯稚嫩的兇悍看著自己。
“喲,你這小家伙,還會說話。”巫痕沒計較它的出言不遜,反而還有些欣喜。三百年了,她從沒踏出過這片湖,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可這小黑團子的出現(xiàn),打破了她的平靜生活。
她看著小黑團子,逗弄道:“來跟姐姐說,練了多少年了,你這是個什么品種???”
小黑團子冷哼了一聲,二話不說就朝她撲了過來,但卻被巫痕一個閃身躲了過去。
“你這小狗怎么這么兇……”
“閉嘴!把珠子拿來?!毙『趫F子剛才一撲落了空,四爪才踩穩(wěn)在地,翻身一躍又折返了回來。
一番動作竟只有剎那,迅猛矯捷的身形倒不像是只普通小犬。
巫痕見勢揚手便把萬象珠扔進了口中。
“我吃了,沒了。”巫痕瞇著眼揮了揮手,見小黑團子并沒有退卻之意,只好走上前去?!翱茨氵@么小只怕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難為你,以后這片地方我給你留一席之地,珠子就當(dāng)是你孝敬我的了?!?p> 小黑團子轉(zhuǎn)頭愣住,露出了雪白的獠牙,在一團黑色的茸毛下顯的格外瘆人。
可巫痕卻并不畏懼,叉著腰對著小黑團子吐了吐舌頭,得意之色躍然臉上。
巫痕蹲下欲伸手逗弄小犬,可突然一陣塵煙襲來,竟迷得她張不開眼,直到濃霧散盡早已不見那只小黑團子。
眼前所及已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巨獸,尖牙利爪踏在地上穩(wěn)如磐石,頸下胸前一縷艷紅色鬣毛宛如一團焰火。
巫痕一個趔趄便跌地上,抬頭仔細看向這龐然巨物,那碳灰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自己,低聲驚呼。
“荒月天狼?!?p> 天狼是仙界異獸族,捍衛(wèi)著仙界千萬年來的安危,荒月部族更是其中翹楚,天狼四部均以其馬首是瞻。
論修行之路,荒月天狼自有先天仙根,巫痕與之一比,就是輸在起跑線上的存在。
“少廢話!”雪白天狼長嘯一聲,已起了殺意。
小黑團子如今已經(jīng)現(xiàn)了真身,巫痕可不能丟了面子。
只見,黑霧驟起,天狼跟前已不見少女蹤影,一條黑紫玄虺蜿蜒而來。
天狼昂起頭一聲嘶吼,似是能激起湖水的萬千漣漪,縱身躍入凌空,朝著玄虺撲了過去,一爪踩在如桐木粗細的玄虺身上。
“你既然吞了萬象珠,我只能把你也吞了?!?p> 天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令人生畏。
巫痕沒想到這小天狼這么準(zhǔn),恰好踩在自己胃上,好在她只是將萬象珠藏于顎下,不然被它這么一踩還不又吐出去。
盡管玄虺腹背被天狼制約,可首尾卻都靈活自如。
霎時,尾巴宛若一條巨鞭直直的朝天狼甩了過去,虎頭般大的腦袋此刻也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呼”地一聲,朝著天狼的所在猛攻過去。
然而,天狼身形矯健,前腿一撐,后爪抓了地朝身后滑了數(shù)尺之遠,幾近沒入林中,爪痕一路漫起了不小的沙塵。
玄虺這一尾掃了個空,卻擊碎地上數(shù)塊大石。她迅速調(diào)了頭去,半個身子直撐到了天狼的跟前,垂頭俯視著蓄勢待發(fā)的天狼。
而天狼無視那鱗甲眉弓下琥珀色的蛇眼,弓起身,微張的嘴邊露出利刃一般的獠牙。
“口氣還真不小!”巫痕不甘示弱,撐開血盆大口猛攻了下去,牙齒間的毒液已經(jīng)溢了出來,只怕這一口若咬在天狼身上就是致命一擊。
“要戰(zhàn)就痛快點,哪來的廢話!”
眼見玄虺的攻擊就到跟前,天狼迅猛的朝著玄虺直撲了過去,前爪抱住玄虺的蛇身,一口便咬了下去。
這一口雖然天狼占了便宜,可也是硌的牙生疼,玄虺一朝被咬吃疼的將頭猛擺,將天狼甩出去數(shù)米之外。
天狼撞到巨樹,震的樹葉飄落滿地,它站起來抖掉頭上的枯黃落葉,不敢輕敵。
兩方此時各不肯讓,一步步朝著對方前行。
玄虺鱗上暗芒波動,蜿蜒游走在地上,速度之快也不遑多讓。只見地上的枯枝殘葉被她沖散在腹地兩側(cè),直沖到了天狼的跟前挑起頭來。
“好啊,那我就看看你的本事?!蔽缀鄣穆曇魪男匙炖飩髁顺鰜?,帶著絲嘲弄和不屑。
本占上風(fēng)的天狼無非是仗著動作迅捷,可玄虺吃了一虧之后開始狡詐躲閃,天狼的體力逐漸被消耗,眼見著就要敗下陣來。
可玄虺風(fēng)頭漸盛怎肯罷休,腥目獠牙的模樣更見蠻狠起來,再一次擺頭迎上天狼,側(cè)身迂回而入,將天狼纏繞起來。
她此刻玩性正大,并不肯這么快就痛下殺機,帶著堅硬光滑鱗片的臉,貼到天狼的跟前,蹭了蹭天狼臉上油亮雪白的絨毛,吐了吐血紅色的信子。
“小東西,你們是用撕咬的,吞是我的長項,你這塊頭的我還沒吃過,不然你去我肚子里和萬象珠做個伴如何啊?”巫痕的聲音帶著調(diào)侃,琥珀一樣的眼珠此刻瞳孔擠成了一條線。
天狼只顧著在巫痕的糾纏里掙扎,可卻丁點動彈不得,稍有松動馬上就被箍纏的更緊。
“珠子我不要了,你拿去吧,放我走!”
纏斗了這么許久,眼見著天都要黑了,天狼終于認清了事實,自己是輸了。敗陣的沮喪讓它不想再與玄虺糾纏,此刻只想全身而退,不得不放棄奪取萬象珠的念頭。
巫痕好不容易碰著個跟自己說話的,不肯輕易的將它放開,她收緊著纏繞天狼的身體。“我不放!”
“珠子都給你了為什么不放,你難道真的要吃了我?”
說實在,天狼也是怕的,這是天性,誰在危險面前無懼呢。“我不好吃,渾身都是筋肉咬不動,還有一身的皮毛影響食欲。”
天狼說這話的時候言語相當(dāng)懇切,早已不是剛才氣焰囂張的模樣,可玄虺的臉貼著天狼的,死活不肯將它放開。
這會聽它說完這些話,更是覺得這天狼實在是有意思,便把它纏的更緊了。
“我一個人在這三百多年太寂寞了,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我放了你,你便不許離開?!蔽缀凼冀K還是像個孩子,不放的原因就只是因為她閑的。“那個什么萬象珠是個好東西,咱們兩個一起使,你看怎么樣?”
天狼聽著她說的條件確實誘人,可又怕這是對方使的詐,想了想萬象珠在對方身上,自己現(xiàn)在還是敗將,她能詐自己些什么。
巫痕瞧天狼遲疑,估計它猶豫懷疑,二話不說便將它松了開來,幻化回了人形。
她將萬象珠吐出,朝天狼丟了過去,天狼反應(yīng)快,立刻將萬象珠叼在了嘴里。
“你要是不信就帶著珠子走吧,反正有它沒它也是我一個人。”巫痕抱著腿坐在岸邊,別過頭仰著下巴,驕傲極了,似是認定天狼會同意這樁好事。
可等了又等,竟沒有一絲動靜,等巫痕再轉(zhuǎn)過頭去,天狼早已不見了蹤影。
她呆愣住了,到手的天家寶物就被她拱手送人了,這不是心眼好,是有點傻。所以說修行對她來說是必要的,畢竟龍族不收傻子。
她蜷著腿坐在湖邊,嘴邊叼著根雜草,嚼在嘴里索然無味。眼見著天暗下來,一輪滿月掛在天上,她眼角恨不能留下眼淚來。
這世間最傷懷的不是未曾擁有,而是擁有過卻又悄然失去。
她看了看叢林深處,想著還沒捂熱乎就沒了的寶貝,心里比這冬天的寒氣還涼半截。
最后干脆現(xiàn)了原型滋溜一下滑進了湖底,想必只有這溫暖的無影湖水才能撫慰她受傷的心靈。
此刻她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就算不辜負這個冬天的凄涼了。
山火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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