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大人剛把話說完,我和慧嬪臉上就有掛不住的笑意。
皇后的眸子亮了起來,找了個由頭邀富察大人去御花園東側(cè)的菊花園賞花,而我則招手讓繡畫趕緊去請梅兒過來。
以富察大人的閱歷見識,對現(xiàn)下的情況也明白了八九分。他一個大男人,反而顯得局促靦腆起來,也不知該說什么話,眼神總往我身上與慧嬪身上偷偷撇。
想來他已經(jīng)猜到了,叫我們兩人,就是因為要與他想看見面的女子是我們兩的親屬姊妹。
沒過多久,繡畫便領(lǐng)著梅兒來了。
梅兒這兩日都沒什么生氣,低垂著頭在家中繡花讀書,也不怎么與我們幾個說話,想來飽受了相思之苦。一想到她自以為許定終生的情郎已經(jīng)是個閹人,我便覺得她十分可憐,也不太敢去看她。
今日她見到我,便也是苦著個臉,道完皇后與慧嬪安,也怯怯可憐的喊了我一聲姐姐。我把她喚到跟前,她這才發(fā)現(xiàn)人群中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捂著臉呀了一聲。
“二小姐莫慌?!被屎蟀矒岬溃骸斑@是本宮的哥哥,富察·子懷?!?p> 說罷皇后對富察大人輕聲道:“這邊是瑾嬪的嫡親妹妹,索綽羅氏,閨名叫梅兒的?!?p> 富察大人的臉霎時一紅,但眼睛已經(jīng)在梅兒身上難以轉(zhuǎn)開。他見皇后都已經(jīng)將閨名叫出來,便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抱拳還禮道:“見過二小姐?!?p> “見過富察大人?!泵穬旱故沁€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懵懵懂懂的看著他。
兩個人一人謙遜恭敬,一人懵懂天真,就這么對視了好一會兒,梅兒才終于覺得有些害羞,微微低下了頭。
我和皇后及慧嬪在旁邊開心的搓搓手,皇后更是推波助瀾的說道:“我這哥哥,可是個了不得的讀書人。并非我自夸,而是他建章三年科舉入侍,竟考了個探花呢!”
“娘娘謬贊,微臣不敢當(dāng)?!备徊齑笕说馈?p> 而梅兒則微微抬起了一點兒頭,用眼角撇他:“是……是探花郎?”
“是探花郎。”慧嬪道:“聽說民間有一本奇書《紅樓夢》,你可曾讀過?”
“讀過讀過。”一聽是閑書小說,梅兒立刻有了興趣:“那林黛玉的父親,便正是探花郎的。那許多話本小說里,也是探花郎最討人喜歡?!?p> “二小姐也喜歡讀些小說?”富察大人問道。
梅兒不好意思道:“女兒家不懂什么圣賢道理,只讀些閑書,打發(fā)時間罷了?!?p> “可富察大人不止是探花郎?!被蹕逶谝贿吷匡L(fēng)點火:“富察大人畢竟是皇后嫡親兄長,年紀(jì)輕輕便是戶部侍郎,實在乃朝廷重臣。而家中又有世代官爵,富察大人作為嫡長子,便承了奉恩輔國公的爵位,可以說高官厚祿、家世名門、文采風(fēng)流樣樣占全了?!?p> 富察大人被這么一夸連忙笑著擺手:“不過是天恩浩蕩,皇上皇后可憐我孤身一個人,用一些賞賜垂憐罷了?!?p> “一個人?”梅兒問道:“富察大人如此人中龍鳳,還是一個人么?”
“實不相瞞,微臣曾定過一門親事,但天妒紅顏,那佟佳氏的小姐未過門就因病逝世了。往后公務(wù)繁忙,便再沒有想過這件事?!备徊齑笕巳鐚嵳f道。
梅兒的眼睛往下滑了滑,又抬頭看了一眼:“你可曾喜歡什么書么?”
“圣賢之書當(dāng)然都喜歡?!备徊齑笕说溃骸安贿^天下文章都是風(fēng)流,因此話本小說、唐詩宋詞,都是讀的?!?p> “我也喜歡宋詞?!泵穬旱溃骸按笕丝捎邢矚g的?”
富察大人笑道:“說來奇怪,或許是生于這盛世太平,因此反而喜歡晏殊這位太平宰相的閑情雅致。尤其一句: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p> “滿目山河空念遠(yuǎn),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p> 她們二人互相說完,相視一笑,似乎是許久的故交一般。
我與慧嬪皇后三人在一側(cè)邊看邊感慨。
“到底是年輕人,看著就覺得有朝氣?!被屎蟛挥傻酶袊@道。
“可富察大人不已經(jīng)三十二了么?”我問道。
“這婚姻之前與婚姻之后,人的氣質(zhì)是不一樣的?!被屎笠槐菊?jīng)的說道:“如今我已經(jīng)是快三十的婦人,而你們二位正當(dāng)年,氣質(zhì)也是不一樣的。”
“總而言之,很甜?!被蹕宓?。
我贊同點頭:“沒錯,很甜。”
說罷,慧嬪提起了筆,我看她在小本本上開始畫梅兒的樣子,正放在富察大人的旁邊。
梅兒身量還沒有完全長成,比富察大人矮上一頭,因此富察大人得須微微弓著身才好與她說話。
富察大人主動問道:“我在平日里除去公務(wù)讀書,便尤好琴技,不知二小姐是否有興趣?”
“男子應(yīng)當(dāng)彈古琴,但古琴聲音太悶,我卻不是全然喜歡,不過覺得聊勝于無罷了?!泵穬旱?。
“微臣除古琴外,還好吹簫。”
“笛子呢?”
“也會,箜篌與笙也略知一二?!?p> 梅兒用晶亮晶亮的眼神瞧他:“我喜歡琵琶,可母親說那是江南藝伎才彈的東西,便不讓我學(xué)?!?p> “二小姐不必?fù)?dān)心,在下也通一點琵琶。”富察大人小聲說:“甚至還會唱一點兒江南的小曲兒?!?p> “真的?”梅兒的眼睛都亮了。
富察大人笑呵呵的:“君子怎可撒謊呢?!?p> “你不怕我行為肆意,不似大家閨秀?”
“在閨閣之中,無他人所見,難道不能自在一些?”
“你不憂我想法天真,毫不穩(wěn)重端莊?”
“你是名門之女,娶你的也必定是高門世家,如此顯赫的家世,若不能許你一個自由自在的府邸,讓你自老那日也如此天真爛漫,分毫不改,又那娶來豈不是暴遣天物?”
“況且”富察大人又道:“我一個堂堂探花侍郎,喜歡琵琶小曲,總是翻閱閑雜小說,也是很不規(guī)矩的,若取來一個妻子,每日只叫我在家端正架子,腦子里只想禮樂騎射,那我哪是娶了個夫人,分明是找了個教書先生嘛?!?p> 梅兒聽完,輕輕笑了出聲。他們兩人一來二去,也聊的越發(fā)熱絡(luò)了起來。
皇后娘娘則對我一挑眉毛:“怎么樣,你這個長姐覺得如何?”
我道:“有皇后娘娘做主,自然是頂頂好的?!?p> 一番交談之后,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以后了,梅兒戀戀不舍的與富察大人分開,富察大人也回頭看了好幾眼梅兒。
想來郎情妾意,已經(jīng)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
我?guī)е穬和鶅π銓m回,皇后則送了富察大人出宮,繡畫與皇后的宮女珠夏則在一起說了好久的悄悄話,最終敲定:兩方回去問問各自的意思,若是合適,便該合生辰八字了。
回到儲秀宮里,我還未坐穩(wěn),梅兒就滿是興趣的道:“長姐,那富察大人,似乎是個很了不得的人呢?!?p> “喔,是么?”我笑道:“怎么說?”
“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博學(xué)多聞又行事穩(wěn)重?!泵穬赫f著,止不住眸子里的光:“明明出身世家又有爵位,但卻考上了探花郎,此人也算的是天底下少見的才子了!”
我笑意更濃:“那與你認(rèn)識的那位秦先生比呢?”
梅兒突然頓住了:“與……與秦先生比的話……”
“怎么樣?”
梅兒想了半晌,終于低了頭:“自然還是富察大人更好?!?p> “這便是了?!蔽沂媪丝跉獾溃骸伴L姐不是教你嫌貧愛富,只是這世上誰對你真情,誰對你假意你可得看準(zhǔn)。那秦之回長姐已經(jīng)替你調(diào)查過,是個十足十的騙子,當(dāng)初與你走近不過是見你為瑾嬪的妹妹想攀附權(quán)貴,并非真心鐘情于你。”
“什么?”梅兒愣道:“這……這……”
趁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我趁熱打鐵的說道:“不過這件事長姐已經(jīng)替你處置了,你無需擔(dān)心。你只需想得,今日這富察大人怎么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