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杰所在的這座縣城,名叫康和縣。本來叫“康河縣”,因其坐落在康河邊上而得名,但后來有一文士游歷至此,嫌此名字過于俚俗直白,缺乏含蓄蘊藉之感,遂改為“康和縣”。
康和縣人民風彪悍、尚武好酒??岛拥乃|(zhì)柔軟,天然適合釀酒,于是康河邊上建起了大大小小許多酒廠??岛涂h城的大街小巷更是酒肆林立,高檔的酒店,低檔的酒鋪,應有盡有。每天傍晚時分,總能看到大街上有很多人手提酒瓶酒壺,沽酒而歸。不過要說康和縣最為知名的酒,乃是大名鼎鼎的“康河春”,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字號,經(jīng)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打造形成了龐大的酒業(yè)集團,其名聲更是沖出小小的康和縣城,占據(jù)了全省酒水市場的半壁江山。對于康和縣來說,“康河春”的意義遠不止于這些,更主要的是它為全縣財政貢獻了將近一半的稅收。
話說梁父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上午又去縣城的大街小巷轉(zhuǎn)了一圈,了解了一下那些酒鋪的生意,看上去感覺還不錯,終于下定了決心:干!
下午,當梁父來到縣一中找梁杰,要求與陳老師當面洽談時,卻遇到了意外情況。陳老師不愿意見他,只是將一千塊錢托梁杰捎給了他,并捎話說只要店鋪妥當,就讓梁杰把基酒帶過去,直接兌入低價糧食酒里就成了。而陳老師不見梁父理由呢,則是他要專心科研,不愿意理會這些俗事。
當然,這一切都是梁杰編造出來的,“愛因斯坦”自己也被嚴嚴實實地蒙在鼓里。
梁父越是見不到陳老師,越是感覺到這人特行獨立、神鬼莫測、非同凡響,也越對即將合伙的生意有了信心。于是,接過梁杰手里的錢,立刻去籌備開業(yè)事宜了。
其實,在父親來之前,梁杰也忙乎了一上午。他本來按照約定,在等父親的回音,但是發(fā)生的一件意外的事情,卻讓他忙了個焦頭爛額。
具體是這樣的。吃過早飯后,梁杰閑得沒事干,突然想到“愛因斯坦”替自己背了這么多鍋,心里不免有些歉疚,就想著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來到實驗樓,卻看見“愛因斯坦”正在對著兩只酒瓶苦思冥想。梁杰心說,這家伙是不是哪根筋又搭錯了,怎么跟兩只酒瓶較上勁了。
誰知“愛因斯坦”見到他,竟如見到救星一樣,高興地大叫起來:“快來幫我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沒等梁杰走近,他就用手指點著眼前的那兩只酒瓶:“這兩瓶酒都是昨天你幫我兌出來的,可是為什么這瓶酒的味道比那瓶酒差了很多?”
有這事情?梁杰先是一愣,隨即想到:“愛因斯坦”的神經(jīng)病是不是又犯了,同樣的蟲子泡出的就還能有差別?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還是走到桌前看了看。不管“愛因斯坦”怎么大驚小怪,他都絕不對會去嘗這個酒的。一想起那些肥膩膩的蟲子,他心里就膈應得慌。
但是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愛因斯坦”所說的比較好的那瓶酒,明顯是昨天多投了一條蟲子的;而差點的這瓶,則是只投了一條蟲子的。
難道投入蟲子數(shù)量的多少,竟然決定著酒的品質(zhì)的高低?他的腦海里閃過一絲靈光。此前,他從未注意到這個問題。不過也難怪,他用蟲子兌出的酒,全部讓“愛因斯坦”喝了,自己從來沒喝一滴,從哪里去發(fā)現(xiàn)酒的差別呢?這時,他也明白了“愛因斯坦”所說的省質(zhì)監(jiān)局鑒定有的酒百年以上,有的酒五六十年地原因,原來問題全在這里。
想明白這個問題,更大的問題就來了。這不是準備開店賣酒了嗎?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去洞里捉幾條蟲子融化為基酒,然后直接倒入低價酒中就行了。可現(xiàn)在問題好像不能這么簡單了,因為開店就必須保持同等級酒的質(zhì)量始終一致,如果質(zhì)量時好時壞,生意肯定就很難做下去了。那么問題就來了,怎么才能保證同等級的酒始終質(zhì)量一致呢?
梁杰再次來到了三樓的實驗室,還帶著一箱向愛因斯坦要來的殘酒。這一次,他去洞里捉了好多蟲子,然后不停地調(diào)試蟲子與酒的融合比例,希望取得一個準確的參數(shù),以后就按照這個參數(shù)來配酒。折騰了一上午,多種構(gòu)想先后被推翻,這些構(gòu)想要么操作復雜,要么不利于保密,要么不能確保酒的質(zhì)量先后一致。終于,臨近中午時,他才想到了一個簡易可行的方法。
說起來,這個方法確實很簡單。拿半瓶酒,往里面不停地投蟲子,直到酒變成一滿瓶。這時候,酒里面因為融化了大量的蟲子,就會變得極其粘稠,倒起來像蜂蜜一樣。然后,將這一瓶酒作為基酒,按比例兌入一定量的低價糧食酒里,就能得到不同檔次的蟲子酒了。根據(jù)他初步的試驗結(jié)果:一百斤糧食酒里兌一兩基酒,為低檔酒;兌二兩基酒,為中低檔酒;兌四兩基酒,為中高檔酒;兌八兩基酒,為高檔酒。
很慶幸,“愛因斯坦”的發(fā)現(xiàn),幫助他解決了大問題,不然還真不知道開店后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大麻煩。
梁父辦事的效率挺高的,出去沒一陣時間,就租好了店鋪。其實,他在上午溜達時,就已經(jīng)在留意合適的店鋪了,所以敲定合伙事宜后,三下五除二就租好了??墒堑攘航苋タ此獾牡赇仌r,卻大跌眼鏡:這哪里是店鋪啊,這就是一個地處偏僻深巷的一個小窩棚,不僅位置條件不好,而且面積也不足十個平米,人一多的話,轉(zhuǎn)身都困難。
但是,根據(jù)梁父講,就這么一個店鋪,一月的租金就是六百元,而稍微好點的地段,一月最少得一千。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縣城的店鋪租金原來這么高?。〔贿^總算有個做生意的地方了,就那么點啟動資金,也就顧不得挑肥揀瘦了。
父子倆花了兩三個小時,將屋子里里外外清理打掃一番,隨著屋子變得干凈清爽,看上去總算有點店鋪的模樣了。
接下來商量開業(yè)事宜。正所謂挑日子不如撞日子,也就不請陰陽先生挑選黃道吉日了,明天就開業(yè)。具體要做的事,今晚由梁父去縣城邊上的酒廠批發(fā)幾大壇百斤裝的低價糧食酒,梁杰將基酒從學校實驗室?guī)н^來,然后父子倆將酒兌好封存,等明天一早放上一掛鞭炮,就算開業(yè)了。
商量完畢,父子二人去附近地攤上匆匆吃了碗面,就按照分工開始行動了。
梁杰回到學校,首先找班主任姜老師請了假,并回宿舍向舍友說明今晚可能會晚歸,這才去實驗樓將早已兌好的兩瓶基酒找出來,——他怕“愛因斯坦”趁他不在偷去喝了,所以藏在實驗樓一個極其隱秘的角落里,——順手拿了一個實驗室的小量杯,裝到一個手提袋里,就匆匆趕回自家的酒鋪了。
梁父卻還沒有回來。梁杰左等右等,一直等了三四個小時,都快十點了,父親才回來了。隨他而來是,是一輛運貨三輪車,上面赫然放著五個黑色大瓷壇子,里面裝著低價高粱酒。在貨車師傅的幫助下,他們將五大壇酒搬進了店鋪。店鋪實在太小了,這幾個壇子一擺,竟然占去了一半的面積。
等貨車師傅走后,梁父才告訴梁杰遲來的原因。原來梁父跑了好幾家酒廠,費了好多說辭,才以一斤五毛的價格買了五百斤酒。但是,對方竟然既不答應隨贈酒壇,也不答應派車送貨。于是,梁父又繼續(xù)跟對方討價還價,最后多花了五十塊錢,對方才答應將酒壇暫借給梁父,并派車送來了貨。
接下來就是兌酒。稍微計算了一下,梁杰決定勾兌低檔酒兩壇,高、中高、中低檔酒各一壇。他的考慮是,在這樣的地方開店,消費群體一般都是下層百姓,所以低檔酒應該多一點。
當然,勾兌過程很簡單,就是將基酒倒入量杯,按照之間計劃的比例直接倒入酒壇,再拿酒提子攪上一攪。
就在打開基酒的一瞬間,濃郁的酒香立刻彌漫了整個小酒鋪。梁父第一次聞到蟲子酒的香味,不禁被深深迷住了。他大力地吸著鼻子,恨不得馬上就嘗一口。
看著梁父的樣子,梁杰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趕緊對父親說:“爸爸,這個酒你可不能喝!”心說,這可是肥蟲子泡的,實在太惡心了。
梁父一愣,隨即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臉紅地說:“沒有,我就聞聞。哪有生意還沒做起來,就自己先喝上的?!?p> 梁杰見父親誤會了,忙說:“不是這個原因。我主要擔心你喝醉了,鋪子里面不安全,畢竟咱們這里人生地不熟的?!闭嫦嗨€真不敢講出來,只好講出這么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拖一時算一時吧。
梁父聽兒子這么一說,不禁點點頭。轉(zhuǎn)念一想,這么香的酒,難道還愁賣不出去嗎?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大把大把的鈔票,頓時就不覺得饞了。
勾兌完酒,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定價。這件事梁杰早就想好了,直接就以陳老師的名義宣布了:低檔酒一元一斤,中低檔酒二元一斤,中高檔酒五元一斤,而高檔酒十元一斤。
梁父聽著這些價格有些嚇人,畢竟這些酒是五毛錢一斤買來的劣質(zhì)糧食酒,現(xiàn)在如同添加調(diào)料一樣往里面添加了一點點基酒,就定出兩倍甚至二十倍的價格,不能說不駭人。但是,既然這是陳老師定出的,肯定有他的道理,就不好再說什么。
緊緊張張把一切準備好,已經(jīng)十一點了。梁杰必須馬上回去了,梁父連忙鎖好店門,護送著兒子往學校走去。
到了學校門口,保安很不情愿地把校門打開,還訓斥了梁杰幾句。梁杰沒有在意,囑咐父親去酒鋪旁邊的招待所住上一宿。
梁父答應著,對兒子說:“你也趕緊去休息!明天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好好上課,我會把一切都弄好的!”說著,就轉(zhuǎn)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