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難料

　　竇太后不等天子作答，便先一步給出了答案。

　　“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

　　今陛下騁六騑，馳下峻山，如有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柰高廟、太后何？”

　　她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袁盎以這一番話，成功勸止了先帝的冒險之心?！?p>　　她稍頓了頓，笑意漸收：“漢室天子，責(zé)重山岳，怎可以身犯險？

　　如有不慎，是想置祖宗基業(yè)和黎民百姓于何地呢？

　　所以——”

　　竇太后還是一貫地慈和緩慢，但語氣中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徐徐流淌而出：“郅都何罪之有？”

　　雖是問句，卻實則是一錘定音般的否定。

　　賈姬及皇七子、皇九子當(dāng)下皆默然。

　　竇太后乃傳長信詹事①：“賜郅都金百斤?！?p>　　所以郅都不僅得到過竇太后的贊賞，甚至還是因此才備受天子重用。

　　阿嬌并不了解此中緣由，但卻越發(fā)讓她感慨世事難料：僅僅數(shù)年之后，外王母便會對郅都恨入心髓，直欲殺之而后快。

　　她一恍神的功夫，天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濟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強橫奸滑，蔑視官府，不守國法。

　　幾乎把濟南當(dāng)成了他們的國中之國，胡作非為到了頂點。

　　皇兒希望郅都為濟南太守后，可以返正撥亂，激濁揚清?！?p>　　母親笑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小小的一個濟南郡，還能翻了天不成？

　　那郅都也是頗有些才干的，陛下無須太過擔(dān)心?！?p>　　舅父笑嘆了口氣，說但愿吧。

　　外王母又順嘴說起了小王夫人遷宮待產(chǎn)的事情：“雖不合規(guī)矩，但她這一胎也委實盼地不容易。

　　孤便準(zhǔn)了她姊姊王夫人陪產(chǎn)，陛下以為如何？”

　　舅父還未說話，母親便插嘴笑道：“母后啊，哪有您這樣的？

　　事情定都定下了，王夫人都做好了送怡兒和彘兒過來長信殿的準(zhǔn)備。

　　陛下現(xiàn)在除了說好，還能說什么??？”

　　外王母笑嗔道：“哪都有你，就你話多?！?p>　　舅父自是不會把母后和長姊的玩笑當(dāng)真：“一切聽?wèi){母后處置，只是會不會太讓母后勞累了？”

　　外王母便笑：“孤最多也就是動動嘴皮子，又不用孤背，更不用孤抱。哪就稱得上辛苦了？”

　　母親亦笑著道：“何況啊，還有我這個親姑母在呢，陛下便放心吧?！?p>　　舅父記掛著宣室殿中沒有批完的奏章，很快便起身離去。

　　而外王母和母親接下來的對話，雖依然是聲聲清晰入耳，但不過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

　　阿嬌心不在焉地聽著，很快便思緒翻飛了。

　　是的。

　　暮食前未完的回憶，又重新浮上了阿嬌的心頭。

　　金屋之誓，劉徹并不是她母親的首選。

　　劉榮才是。

　　但栗姬非但不肯應(yīng)，反倒借機羞辱了母親一頓。

　　于是，有了她和劉徹的金屋之誓。

　　而她從膠東王妃變?yōu)樘渝鷷r，便注定了劉榮的性命不保。

　　他曾經(jīng)的地位，成為了他最大的罪過。

　　所謂的坐侵廟堧垣為宮之罪，便如外王母所言，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