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鳳紋漆幾上留了盞玉勾云紋燈,昏黃光影緩緩漫上彩繪漆透雕座屏,暈染開一地溫馨。
清神行氣的安神香自鎏金蟠龍紋熏爐中裊裊而出,恍惚看去,真似是自腹壁所飾雙線云氣紋中氤氳而出一般。
金鉔(zā)①熏香,黻(fú)帳②低垂。
外王母和母親還有舅父的說話聲隔墻送來,清清淺淺地浮在她耳旁。
每個字她都聽地很清楚,可不過是說些家常閑話罷了。
睡意像浪花般一波又一波地向阿嬌卷來,氣勢洶洶地要將她湮沒。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好幾次都險些黏地睜不開來。
一切都是她最熟悉最舒心的模樣,她漸漸要顧不得那點(diǎn)好奇心了。
終于在又一次費(fèi)力和沉重的眼皮爭斗中,她選擇了認(rèn)輸投降,溫順地闔上了雙眼。
可她意識剛自模糊,便猛然聽地有誰叫了她一聲。
且不是一聲兩聲,而是好多聲。
怎么了嗎?
她心下一驚,勉力回攏了些神智,掙扎著醒了過來。
卻發(fā)現(xiàn)原來并沒有誰在喚她,而是外間的談話中提到了她。
“嬌嬌才多大?
滿打滿算都還沒有兩歲半,卻那般悔過自懺,非要罰自己不可。
楚王呢?
四十有八,是要快知天命的人了!
居然于太皇太后大喪期間飲酒作樂,且與楚王后族中女眷通奸。
如此蔑倫悖理,簡直是衣冠梟獍!”
聲如利劍,切齒憤盈。
是舅父。
阿嬌聽地不自覺倒吸了口涼氣,該不會上午舅父就是為此而大發(fā)雷霆的吧?
如此荒唐,如此大不敬,誰能不怒發(fā)沖冠呢?
母親的聲音中也是遏制不在地訝異和憤怒:“楚王對朝廷本就頗有些顛越不恭,如今居然還不忠不孝至此!倘若我沒有記錯,按制是當(dāng)除國誅之的吧!”
舅父嘆了口氣:“按制的確如此,可大喪已過,且沒有當(dāng)場擒獲……”
他頓了頓,似乎是望向了外王母:“皇兒有些拿不定主意,母后以為該如何處置?”
外王母卻不欲對此發(fā)表意見:“你應(yīng)該心下已經(jīng)有了主意了,不必再來問我了?!?p> 舅父似乎還想再說什么,可“母”字剛出了口,便聽外王母說了句好了:“我可不信這么一天了,你心下還沒有半點(diǎn)章程。
只是這事可大可小,三思而行吧?!?p> 舅父應(yīng)了聲好:“皇兒謹(jǐn)記母后的教誨?!?p> 外王母便道:“我這兒有你姊姊和你外甥女陪著,安心去忙你的吧。”
舅父走后,外王母又和母親舊話重提,說起梁王舅父來朝的一應(yīng)安排。
雖說阿嬌也對小舅舅充滿了期待,可現(xiàn)在才六月啊,少說也還有三個月呢。
她實(shí)在沒有外王母那般的熱情,說了一白天,又要再說一晚上。
她搖頭笑了笑,重新閉上了眼簾。
大概是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也大概是外王母和母親的對話她了然于心,她轉(zhuǎn)瞬便一無所知,陷入了昏沉的夢境中。
天昏地慘。
連綿不絕的的大紅眼珠子。
氤氳叆叇的漆黑濃霧。
忐忑未知的前路。
詭異纏人的巫咒聲。
…………
一束星
①、金鉔:金屬所制的球形香爐,即“被中香爐”。 可于衽席間旋轉(zhuǎn),是古代貴族富家用來熏香衣被的奇巧器。 ?、?、黻帳:刺繡有黑與青相間花紋的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