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衷一是（十二）

　　“我想讓這意外延續(xù)下去，變成我生命中的必然，讓我接下來將要走過的另一半人生更有色彩。說這話顯得我很自私嗎？我能感受的到，我最初希望你可以是我一起前行的戰(zhàn)友，那天在游艇上，我也是這樣和你說的?？晌椰F(xiàn)在卻后悔了，別因為我的話猶豫退縮，就做你自己，就像你第一天走入我生活時原本的樣子，別猶疑，別閃躲，好嗎？”

　　在這一刻，我?guī)缀蹩梢园俜职倏隙肆钟鸬男囊?，在此之前，他如同任何一個成熟理智的成年人，對愛情的需求淡泊又現(xiàn)實。

　　那畢竟不是生活的必須品。

　　我們在生活中奮力的掙扎前行，見過太多叵測的人心，漸漸連自己的心意也模糊起來。只擇取我們需要的，確定不會被傷害的，輕松便能完全擁有的，不必付出太多也能相互虛假慰藉的，失去也可以微笑著揮手道別的。

　　當(dāng)一份感情能使胸腔重新滾燙，美好中卻又帶著多少劈開自我血肉的悲壯。

　　“我不是個稱職的女朋友，”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眶不被雨水模糊，掙扎著去看林羽的眼睛，不愿意辜負(fù)里面滿載的期許，“我知道我很有很多缺點，我知道對你做的不多也不好，我也有遲疑，我只是......”我只是在關(guān)系即將進(jìn)展到下一個階段的時候，不可抑制的惶惑不安，左顧右盼。

　　我無限期許的，卻又不愿面對的，其實正是“穩(wěn)定”，一旦確認(rèn)了，付出了，依賴了，一切后果最終的走向便不由自己了。像是你親手鑄造了一把劍，交付給對方，又對準(zhǔn)自己的胸口，時間越長，劍越鋒利。

　　林羽俯下身來輕吻了一下我的睫毛，伴隨著輕輕的嘆息，“太久了，我們都有些生疏了。我們可以學(xué)著靠的更近一些。星河，讓我們都更信任彼此一些吧?！?p>　　我用力的點頭，伸出雙臂緊緊的環(huán)抱住林羽，雨越下越大，我們的身體都是濕冷的，可心卻終于漸漸安定下來。

　　林羽用力的回抱著我，手臂有微不可查的顫抖，我知道這是他對我第一次清晰表白后的情緒震顫。

　　透過他的肩頭，我看到馬路另一邊，沈南麒高大的身影徐緩而落寞的轉(zhuǎn)過身去，漸漸消失在如幕的雨中。

　　我嘴唇輕輕的囁嚅了一下，卻忍住沒有喊出沈南麒的名字，良久勾出一個哭笑不明的弧度，輕聲說道：“林羽，謝謝你?！?p>　　我閉上眼睛，眼前仿佛閃過高三時，沈南麒備考電影學(xué)院前，在淅瀝的小雨中，拉著我悄悄溜進(jìn)學(xué)校的小劇場。

　　他讓我坐在觀眾席紅色的木椅上，校服套在他身上明顯短小了一圈，修長的手腳都已經(jīng)伸出幾指寬的距離。

　　他走到兩米高的舞臺旁，翻身一撐，就越了上去，拿腔作勢的清著喉嚨。

　　我笑著故意催促道：“你藝考的朗誦到底準(zhǔn)備好沒有？就給我看你咳嗽清嗓子？再不表演我就回教室去自習(xí)了?！?p>　　“別呀，我都練了很久了。星河，你是第一個檢閱的人，你聽著?！彼樕晕⒊领o了一些，身體站的筆直，朗聲吟誦道：

　　“這就是我所看到的，并使我困惑的。我瞻望四方，目光所及之處幽晦不明，大自然所給予我的只有懷疑和惶恐不安。如果我無法看到任何神跡，我便會變得消極悲觀，如果造物主的標(biāo)志隨處可見，我便能于信仰中尋得平靜。然而就我目之所見，可否定的太多，可肯定的又太少，于是我便深陷那種自怨自艾的狀態(tài)。

　　要么說出一切，要么一言不發(fā)，從而好讓我明白我要追求的方向。而不是處于目前這種狀態(tài)，既不明白我是誰，也不明白我應(yīng)該做什么；既不了解自己的狀況，也不明白自己的責(zé)任?！?p>　　這是布萊茲.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的一段話，我在某個午夜?jié)M心悸動又歡愉的電話中推薦給他的。我當(dāng)時以為這是最貼近我們兩人彼時心境的，卻原來時過境遷，惶惑與迷茫從未消失過。

　　在林羽雨中表白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沈南麒再也沒有以任何方式出現(xiàn)，仿佛那日雨中短暫的現(xiàn)身，只是我秘而不宣的一場白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