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楚王
渚宮鳳棲閣。
在閽人的指引下，熊疑幾人來到一間三層閣樓前。
這里是一片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區(qū)。四周設(shè)有隔扇的閣，每方設(shè)窗的軒，位于高臺或水中的敞露的榭，有頂無墻的亭，以及有蓋無壁的廊等，給人一種虛實互補、有無相生的空靈美感。
見到來人，守在門口的宮人連忙躬身行禮：“見過公子疑、公子常?！?p> “煩請通報一聲，我等求見父王。”熊疑和顏悅色地說道。
這兩位宮人都是多年掌管楚王寢處的老人兒了，自是認得熊疑、陽常。其中一人面帶笑容，疑惑地問道：“恕老奴眼拙，這兩位瞧著有些面善，不知？”
“這位先生乃是墨家孟勝，這位便是其親傳弟子徐弱?！毙芤珊唵谓榻B，又補充了一句，“此事已上書稟明。”
“請稍等，老奴這就去通傳?！?p> “有勞鄭宮人了?！?p> 鄭宮人笑瞇瞇地轉(zhuǎn)身走了進去。
陽常走到熊疑身邊，附在其耳邊，小聲嘀咕：“子疑，不過就是一個狗奴才，你何必對他如此客氣?！?p> “慎言?！毙芤傻闪岁柍Ｒ谎?，目光透著些許凌厲，“他是父王的親信?！?p> 陽常不以為然地噘著嘴，倒也沒有再說什么。
不一會兒，鄭宮人便出來了，帶著眾人上到第三層，便退下了。
只見大坡式屋頂，正立面上有鳳紋式樣，層層屋檐和環(huán)繞各層的走廊欄桿，使整個鳳棲閣更顯親近柔和。中間靠后的地方放置一張赤紅色的木榻，一個約莫四十歲的男子正閉著眼倚靠在上面。
眾人跪拜行禮。
“兒臣見過父王。”
“下臣見過大王?！?p> “草民見過大王?！?p> 楚王微微睜開眼懶懶掃視一下，緊接著又閉上了。
“父王，這兩位便是墨家的孟勝和徐弱?！毙芤沙鲅越榻B道。
見楚王仍然閉著眼，孟勝心下有些不悅，卻也不敢發(fā)作，硬著頭皮說道：“草民此次奉鉅子之命前來，希望大王兼愛楚民，放棄繼續(xù)攻打宋國?！?p> 楚王冷哼一聲，張大雙眼，有些薄怒：“墨家？墨子的墨家？”
“正是，不過如今的鉅子是太師尊墨子的親傳大弟子禽子?！泵蟿俾晕⒔忉屃艘幌?。
“攻宋之時，可沒少見你們墨者，個個像蚊子嗡嗡不停?！背踉掍h一轉(zhuǎn)，陰冷地說道，“若不是你們，孤也不至于十個月也攻不下宋國?！闭Z氣帶著一絲森然的殺意。
孟勝搖搖頭：“大王此言差已。戰(zhàn)爭頻發(fā)，土地荒蕪，死者遍野，民不聊生。若要備戰(zhàn)，則需錢財，用以招兵買馬，置辦武器，必厚作斂于百姓，暴奪民衣食之財。太師尊曾勸惠王‘荊國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余，不可謂智’，而現(xiàn)在大王也要做那種舍其粱肉，竅取糠糟；舍其錦繡，竊取短褐；舍其文軒，竊取敝輿的“竊疾”之人？”
“大膽?！背醣┡舐暫鹊?。
沒想到孟勝直接惹得楚王發(fā)怒，陽常正準備求情，卻瞧見熊疑輕輕沖他搖頭，他掙扎一番，然后目光愈發(fā)堅定：“大王息怒，孟先生只是一時失言。”
“若能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那么諸侯相愛，則不野戰(zhàn)；家主相愛，則不相篡；人與人相愛，則不相賊；君臣相愛，則惠忠；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順。便可達到七不的境地：大不攻小也，強不侮弱也，眾不賊寡也，詐不欺愚也，貴不傲賤也，富不驕貧也，壯不奪老也?！泵蟿夔H鏘有力地說著，他的雙眼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奪目的光彩。
徐弱眼神狂熱地看著師尊，似乎連之前楚王暴怒造成的威壓也蕩然無存。
楚王危險地瞇起眼，看著面前這個毫無畏懼、慷概激昂的人，不禁怒極反笑：“好，好個七不。若孤要殺你，你又當如何？”
“大王為何要殺我？若我所言不實，大王又何須動怒；若屬實，大王更應(yīng)該賞我?！泵蟿俨患膊恍斓鼗氐馈?p> “孤想殺便殺了。”楚王摸了摸腰間的佩劍。
“大王開恩。孟先生觸怒大王，情有可原，罪不至死?！标柍Ｈ滩蛔≡俅伍_口求情。
見好友焦急不已，熊疑也開口附和道：“父王三思，而今正值多事之秋，此刻得罪墨家，有些得不償失?！?p> 楚王不為所動，高聲喝到：“來人！”
幾個衛(wèi)兵沖了進來。
“父王，墨家精通守門，若是此次有他們相助，定能攻下宋國。”
“退下。”楚王有些意動，沉吟片刻，“孤愿任命先生為右尹，率軍出征，破宋封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陽常不停地對孟勝使眼色，孟勝卻無動于衷：“不可。若我為了茍且偷生，便不顧師尊、太師尊的教誨，枉顧天下蒼生，那豈不是成了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p> “先生，你這是何苦？”陽常敬佩又無奈地感嘆道。
“既然你一心求死，孤便成全你?！背鯌C怒，“來人，把這兩個不知好歹、冥頑不靈的庶民拖去下，打入大牢。”
衛(wèi)兵得到命令，沖進來抓人。
“父（大）王。”熊疑和陽常還想說什么，卻被楚王狠狠瞪了一眼。
“楚王你窮兵黷武，你暴虐殘忍，你不得好死。”孟勝聲嘶力竭的喊道。
見衛(wèi)兵呆立著，魏王怒喝：“愣著作甚，拖下去?！?p> 衛(wèi)兵不再遲疑，夾著兩人胳膊拖了下去。
隨著孟勝徐弱的遠去，空氣中殘的呼喊聲也漸漸減弱。
“求大王饒恕先生?！标柍０蟮馈?p> “孟先生雖然頂撞了父王，但其不失為仁人志士，還請父王網(wǎng)開一面。”熊疑態(tài)度恭敬、語氣誠懇地說道。
楚王頗為不悅，語氣陰沉：“你膽敢忤逆孤的意思，若再有人求情，同罪論之?！?p> 陽常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繼續(xù)勸說。誰也不曾料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般地步。為今之計，也只能先出宮，把此事告知聶政和陳平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