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羊妖
燈光很暗
綠豆大小的火光，在草棚中忽閃忽亮，好似隨時會熄滅。
絲線很細(xì)
細(xì)細(xì)的一根絲線，還要分做八根，就更加的細(xì)了。
陸十三坐在陰暗燈下，捏著極細(xì)的繡花針，一針針在紫色的錦緞繡著鴛鴦，其中一只的毛羽繡好了一半，仿佛快要從錦緞上游出來一樣，片羽細(xì)膩，根根毫毛都閃著光。
只要看到陸十三的刺繡，你就會相信畫龍點(diǎn)睛的故事，不需要點(diǎn)睛，紫緞上的鴛鴦也在躍躍欲飛。
只是他一個小道士，坐在油燈下面，腿上鋪著綢緞，手里拿著針線，正專心繡著鴛鴦，這畫面美感太膩，讓人不敢多看。
禿老道的要求是讓今晚他繡好一床錦緞鴛鴦背面，若是不繡好，只怕糟老頭子明天又要變著法鍛煉自己。除了刺繡，還有抄書，作畫，刻印，他辛苦完成的作品，都被禿老道拿去換東西，這樣的要求陸十三做過很多，他反抗過，結(jié)果總是不太好，也就習(xí)慣了，坦然了。
等我以后，也讓老頭子來繡，繡大牡丹，繡孔雀，繡猛虎，一天一副，不繡好，不給你睡覺。陸十三每次這樣想著，心情慢慢都會好轉(zhuǎn)，他穿針走線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很快另一只鴛鴦也快完成了，在補(bǔ)點(diǎn)水波紋，幾枝垂柳，也就算完成了。
夜慢慢深了
除了隨風(fēng)而來夜梟聲，山中也沒更多聲音。
不，好像還有人打呼嚕的聲音，肯定是那個糟老頭子，我在這里刺繡，你在那里呼呼大睡，真想丟個大炮仗把他炸醒。
想是這樣想，可陸十三卻不敢，這幾年和禿老道斗智斗勇不下一兩千場，禿老道功力高，又狡猾，每次都是失敗告終。失敗不算，還要慘遭報復(fù)，像白天手舉石塊蹲馬步，就是去年為了爭取自己休息權(quán)與老道斗爭失敗后的追加項(xiàng)目。
他實(shí)在被禿老道各種層出不窮的整人招式搞怕了，他背過幾百斤的石頭，一個月沒放下來，也曾分過幾千斤紅綠色混合的小豆，還被綁著兩條腿，用跳的方式抓一只跑的飛快小妖狐。可和后面的折磨比起來，那幾樣不過像場游戲，根本不算什么。后面那些招式，就連想一想，他都打冷顫，更別說細(xì)細(xì)回憶了。所以如今的他只能乖乖的逆來順受，聽禿老道的話，他說東就東，說西就西。
只要那天拿回了法身，嘿嘿，到時候糟老頭子你就等好了吧，先從毛筆字開始，不寫到你吐，我都不信。
風(fēng)聲停了
夜里的風(fēng)雖然小，但從來沒有停過。
除了風(fēng)，其他所有聲音也都沒了，包括連禿老道的呼嚕聲。
不知何時，窗外有妖氣飄進(jìn)了草棚，陸十三眉頭微微皺起，加緊繡完了最后幾針，推開了草棚的木柵門，只見外面空地上，站了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濃重的妖氣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
妖氣越濃烈，說明妖的修為越高，葫蘆山中雖然妖怪不少，但像有這樣濃妖氣的并不多，至今陸十三也只見過這一個。
看著妖氣外圍泛著綠熒，陸十三知道，藏在妖霧里的妖怪應(yīng)該和筑基境的修者實(shí)力一樣。
練氣，筑基，結(jié)丹，元嬰，返虛，合道，是這個世界修者的境界區(qū)分。而對應(yīng)的妖氣則是白，綠，藍(lán)，紫，紅，金，也就是說妖氣為白色的，他的修為就等同于修者練氣境界，而綠色則等同于筑基境界，藍(lán)色等同結(jié)丹境界，以此類推。
所以陸十三一看便知，來的妖怪已經(jīng)修煉到了筑基境的，自己不過是練氣四層，離著筑基還有六層遠(yuǎn)。修者之間，差一個小層次，實(shí)力差距都是巨大的。更別說像練氣和筑基之間的大境界之差，那就像大象和螞蟻的差別。也就是說，這妖怪老頭要?dú)⒆约海拖衲笏乐晃浵伳菢雍唵巍?p> 不過陸十三并不擔(dān)心，旁邊的草棚里還睡著禿老道呢，只要他出來，捏死這個妖怪，就像妖怪捏死他一樣容易。
不過看妖怪的樣子，到不是來找事的，杵在那里安安靜靜，好像是專程前來拜訪的客人一樣。
陸十三剛想呼喚師傅禿老道，那邊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禿老道披散僅剩的幾根細(xì)發(fā)，撘著衣服走了出來。
禿老道一現(xiàn)身，院子中這個三角眼，山羊胡，身穿灰色對襟衫，手里提著石壺的瘦高老者，帶著幾分媚笑的望著禿老道說道：“曹真人好?！?p> 看樣子，這老妖怪像是認(rèn)識糟老頭子，來這里已經(jīng)十年了，每隔數(shù)月就有人找糟老頭換東西，但妖怪找上門的還是第一次。
禿老道也認(rèn)出了老妖的樣貌，歪嘴一笑道：“你這頭老羊，膽子不小，居然敢找我這里來，也不怕我把你變成烤全羊下酒嗎?！?p> 羊妖絲毫不懼，將手里的石壺往上一抬，諂笑道：“沒點(diǎn)好東西，怎么敢來拜見真人?！?p> 禿老道用鼻子聞了聞，眼里流露出貪婪火焰，搓了搓雙手道：“還真是好東西，想什么來什么，放下來，我今天心情好，饒你一回?！?p> 羊妖將手中的石壺輕輕擺在地上，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笑的似乎更加開心。
禿老道奇怪的說道：“咦，膽子大起來了嘛，難道真想留條腿給我做夜宵嗎?！?p> 羊妖以前就和禿老道打過交往，知道他的個性，只要有他喜歡的東西，什么都好說，所以也不怕他，說道：“這一小壺土靈液算不得什么，我還有四壇呢，有這東西在，您老舍不得下我的腿，沒了腿，誰給您搬靈液來?！?p> 忽然一陣風(fēng)從陸十三身前刮過，深更半夜那里來的風(fēng)，再認(rèn)真一看，原是人快步行走帶起的風(fēng)。
禿老道化做道風(fēng)，已站在羊妖身旁，用手摟住他的肩膀，親切的說道：“好你個老羊，到甚合我脾氣，我收你做徒弟吧?！?p> 羊妖眼里流露出一絲驚恐，擺著手說道：“不，不，在下道行尚差，拜在您老名下，只怕?lián)p了您的威名?！?p> 看羊妖害怕的模樣，陸十三有些好笑，莫非他知道，做了禿老道徒弟只要累不死，就要被折磨的故事嗎。
“你別聽外面亂傳，什么我的徒弟都是累死的這些謠言，你看我這小徒弟不是好好站在這嗎?！?p> 順著禿老道的手指，羊妖充滿了同情的看了眼陸十三，又忙著搖頭道：“謠言沒聽過，確實(shí)沒聽過，只是確實(shí)道行淺薄，怕誤了事?！?p> 禿老道眼珠子一轉(zhuǎn)，呵呵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可惜了，說吧，心里打什么主意呢?！?p> 羊妖蜷縮著身子，低在老道的腋下，猶疑了會，才唯唯諾諾的說道：“我想和您老換支招魂幡。”